感受着温暖的拥抱,安小岁也伸出手,抱了回去。
只不过,她手又小又短,根本无法完全抱住她爹的腰。
自灾年以来,她爹就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食物短缺,一家人的生死,全都压在这个农稼汉子的身上。
以前独自一人耕种十亩地他都未曾喊过累,岁月和太阳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大的痕迹,反而让他精神头更旺。
可灾年之后却不一样了.....
易怒,易累,苍老之感更是遍布了他的全身。
如今安禾的退烧宛如是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又似是在冬雪的荒野中,给他燃起一缕火苗。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这么抱着岁儿,是不打算让她睡觉了吗?”
两人正温情的时候,安秀出言打断了他们。
安满仓松开安小岁:“你看我,倒是忘了这个,岁儿今夜你和弟弟都睡里屋,我和你娘去外屋说点事。”
安小岁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嗯,好。”
随后,安满仓吹灭了油灯,带着安秀离开了。
安小岁也上了炕,躺在弟弟身边,闭眼休息。
不过,她因为就中午吃了一点东西,所以腹部此时又逐渐传来了不适感。
‘好饿.....’
安小岁捂着肚子,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前世的各种外卖和食物,就算想睡,也难以入眠。
‘这么下去不行,灾年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得想办法才行,不然只是靠爹卖掉那些首饰度日,怕是也撑不了太久....’
‘再不济,劝说爹娘离开这里也行。’
想着,安小岁开始盘算有没有什么比较安全的赚钱法子。
但她正想着,她就听见了外屋传来了交谈声。
“当家的,你今天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
率先说话的是她娘安秀。
听到这个,安小岁竖尖了耳朵听。
“哎....”安满仓深深叹了口气:“情况不太乐观,村里不少人都逃了,我还听人说附近的各个村镇情况也都不太乐观,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不少杀人尺人的情况......”
“而且匪患也听说多了起来。”
“这.....这难道,难道朝廷那边就没一点反应吗?他们难道就真的要看着情况这么发展下去吗?真就一点救济粮都不肯发下来?”
安秀语气里充满了惶恐,同时也有一丝不敢置信。
“呵,反应?”安满仓狠狠的捶了一下大腿,发出闷声:“朝廷上面的人,装的是天下,是九州万里,就算出了政令,那也根本看不见!”
“至于下面的那些小官小吏,他们巴不得灾年和情况愈发严重和持久。“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断捞好处!才有升官的机会!”
“至于那什么救济粮,要是有,其他人也不至于逃,就算真有,估计多半也都被层层分去,进了那些人的口袋,或者是进了他们沾亲带故之人的手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下去....呜....呜”
安秀低低的呜咽着,无助的询问。
“没事,会有办法的,等我明天卖了那些东西,若还是没法子,我就带着你,还有岁儿,禾儿,一起往南走,总归有活下去的办法的。”
......
听着那边传来的抽噎和安慰声,安小岁知道,爹和娘说的很对,没有错。
在这个时代,大灾大难一来,苦的永远不是皇帝、大官,乃至下面的小卒。
只有万千百姓,会被苦难所折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并非空穴来风。
那都是血和泪而挥洒出来的真实记载,是残忍而真实的....
‘看来爹爹也有想要离开的想法,劝说或许不难....有爹爹在,至少路上遇到危险,也有反抗之力。’
沉重的想着,安小岁不知不觉中开始感觉到了困倦,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安小岁就被一阵沉重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睡眼:“爹...娘...有人敲门....”
安满仓和安秀也被吵醒了,并且从炕上坐起。
“我去开门看看什么情况,你照顾好岁儿和禾儿。”
撂下这句话,安满仓草草的穿好衣服,就去开院门了。
而安小岁和安禾也在安秀的帮助下,穿好了衣物。
安禾此时烧已经退了大半,面色也好了一些,但情况依旧不是很乐观。
他迷迷糊糊的靠在安秀的怀中,轻声道:“娘....饿....”
“禾儿别急,等中午的时候,娘就给你煮粥吃。”
安禾乖巧的点了点头。
安小岁此时也已经下炕,来到了院中,打算看看是谁这么一大早的敲门。
随着院门被安满仓打开,三个穿着官服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是想误了我们的事吗!”
带头的那人凶横的瞪了一眼安满仓。
安满仓弯腰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官爷,家中孩子生病了,昨个夜里照顾的太晚,睡的也就晚了些,所以....”
“行了行了,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个,我们是来收粮的,赶紧拿七斗的粮出来,别浪费爷的时间。”
那人挥了挥手,极其不耐烦。
而根据他的话语,安满仓,乃至院中的安小岁,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收税官。
“这...这”安满仓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官爷,这先前的时候不是才交过粮吗?怎么.....怎么这又来收粮?官爷您是不是....走错了.....”
税官啧了一声:“啧,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村子里跑了不少人,你不知道?”
“这....这我知道....大灾连年,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了,只能逃难去....可....可这和我们....也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了!?”
税官扯着嗓子高喊。
“他们跑了,便没人交粮,粮收不够,那就只能分摊到其他人身上了。”
“可....可是官爷,朝廷没有这方面的律法啊,我...我还是头一回....”
砰!
税官狠狠一脚踹向了安满仓,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
“你话怎么那么多?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是给上头办事,别不知好歹的再跟我废话!”
安小岁见此,连忙就想要上前搀扶她爹。
但小身子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从屋内走出来的安秀给一把拽住,扯进了怀里。
“别过去,你没看见他们身上穿的官服吗!”
安小岁又不傻,怎么可能没看见?
可!
她小手攥紧,眼神恶狠的看着税官。
‘一群腌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