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岁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进了厨房 。
她只记得，爹和娘在喊她吃饭。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双手抱着腿，蹲坐在一片阴影之下。
而阴影的主人，则一晃一晃的，像是随风飘荡的抹布一般，悬挂于房梁上。
“娘...爹...”
安小岁轻声呢喃着，眼睛里满是悲伤、迷茫、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晚。
同时，伴随着天黑到来的，还有那腹部的饥饿。
饿，实在太饿了。
前所未有的饿，胃就像是黏在了一起，不断扭着。
安小岁浑身发颤，眼前时不时发黑。
......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厨房传来了肉香。
那香味有些腻，但却又十分诱人。
安禾乖巧的在里屋躺着，天色都黑了下来，却迟迟不见阿姐和娘。
本来他就已经有些急了，如今又嗅到了一股香味，哪里还待得住？
他艰难的翻身下了炕，只觉身子轻飘飘的。
站在原地缓了好半响，安禾这才有了些力气，走出了屋子。
刚出屋子，那股香味就更浓了。
香的他肚子都发出了一声咕噜噜的雷鸣。
“娘和阿姐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
在香味的驱使下，安禾竟生出了力气。
他加快步伐，快步来到厨房门口。
砰、砰、砰、
伴随着敲击厨房门的声音，安禾对着里面唤道：“阿姐，娘，你们在里面吗？”
声音落下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安小岁。
她手里端着一个缺了一角的碗，碗里还有不少煮熟的肉。
阵阵香味扑面而来，安禾轻嗅了下鼻子，兴奋道：“阿姐！这是什么肉啊，好香！”
说完，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阿姐，这肉是哪儿来的？还有，娘呢？怎么不见娘？”
安禾侧头就想要朝里面看去，但安小岁却挡着身子，不让他看到里面的场景。
鬓发轻垂，遮住她的面容，让人不知她是个什么神色。
“娘走了。”
安禾身子一颤，瑟缩的问：“娘....，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回来了。”
安禾一听，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紧接着没多久，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阿姐你骗我，我要娘，我要娘，你告诉我娘在哪....呜呜呜....”
耳边不断传来安禾的哭声。
安小岁脑袋低垂着，手里的碗还散发着热气，那怕有些烫手，她也毫不觉得有任何疼痛。
“够了！别吵了！！”
她突然拔高嗓音，捏着碗的手，更是用了好几份力气，恨是不能将碗给捏碎。
安禾被嘶吼声吓的差点跌在地上。
他抖着身子，瞪着眼睛。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安小岁这副样子。
以往就算安小岁生气，也从来没有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吓人。
安禾鼻尖泛酸，流着泪，但却愣是不敢继续哭出声。
“小禾....”
看到安禾害怕的样子，安小岁慌了神，端着碗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小禾....对不起....我....我不该凶你......我.....”
她伸手将安禾揽入了怀里，语气里满是哭腔和自责。
明明她才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弟弟....
“呜呜呜.....”
安禾感受着安小岁的拥抱，低声痛苦。
这段时间以来的情感，好似有了宣泄口，如同冲垮了大坝一样，不断汹涌而出。
两人相拥哭了好一会，终于缓过了神。
安小岁将手里的碗塞给安禾道：“你先拿回去吃，我处理完剩下的肉就过来。”
“阿....阿姐....”
安禾诺诺的叫了一声。
但随即他又对上了安小岁的眼睛。
那眼神里满是疲惫。
于是，他便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拿着碗离开。
一刻钟后，天色已经彻底被月亮和点碎星光所取代。
安小岁端着另一碗肉，回了里屋。
里屋点着灯，安禾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桌子旁，看着已经有些逐渐凉下来的肉发呆。
安小岁来到桌子旁，将碗放下来道：“吃吧，吃完之后，这两天我就带你走。”
“去....去哪里？”
安禾问。
“往南走，铜川，渭城，又或者更南的地方，总之哪里能活下去就去哪儿。”
安禾点了点头开始端起碗吃了起来。
安小岁也随即一样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这肉没有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咸味，口感的话，颇有些滑爽，有几分羊的味道。
但就算如此，她每一吃一口，心中还是有强烈的不适和呕吐感。
脑海中，更是挥之不去的浮现厨房当中，那血腥一幕.....
然而，安小岁还是硬逼着自己，把碗中所有的东西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因为她知道，身体需要这些。
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浪费任何一块，那怕是汤，她也喝了个干净。
唯有如此，才会有力气活下去....所以她绝不能吐.....
一顿饭很快结束，但那股子不适感却并未远离安小岁，她只能这么默默忍受着。
反观安禾，他就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觉这一顿饭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吃的最好，最饱的一顿。
只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担忧，一副想要张口说什么的表情。
安小岁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所以在放下碗筷之后，她缓缓开了口。
“爹爹不会回来了，小禾你虽然还小，但这点你也应该知道....”
“至于娘.....我只能告诉你，她为了能让我们活下去，跟着别人走了，这才有了这些肉食，而多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娘之前告诉你的话，从今往后，要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安小岁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安禾依旧想要说什么，可终还是只点了点头。
“放心，我答应了娘，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带你活下去。”
说完安小岁就站起了身，开始收拾碗筷。
“好了，早些休息，我去处理剩下的，好方便路上吃。”
带着碗筷离开，并洗干净后，安小岁并没有急着回里屋，而是一个人蹲在厨房门口。
厨房的门依旧紧锁着，安小岁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腿里，想要哭，可却流不出一滴泪。
因为之前的时候，她早就已经哭过了，现在根本哭不出来。
“娘......”
蹲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安小岁这才打开门走了进去，并开始按照娘交给她的方法，处理剩余的肉。
做完一切，接下来就等着明日晾晒和脱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