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岁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
约莫半刻钟之后,那种饥饿的感觉终于消减了下去。
只不过没有完全消失,可至少也是她所能忍受的范畴了。
“阿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安禾将安小岁搀扶起来,担忧的看着。
安小岁用满是污垢的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哎。”
老瞎子深深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孙女道:“幺儿,扶爷爷坐下。”
在孙女的搀扶下,老瞎子坐在了安小岁对面。
他双目失明,看不见人,但依旧能凭借感觉正视着安小岁。
“小女娃,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算是有些见识,我估摸着,你这怕是患了什么病了......”
安小岁看着老瞎子,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方。
对方明明穿的比她还要落魄,脚上连个鞋子都没有,一看就是乡野村夫,可却觉得她只是患病,而不是邪祟附身。
这就让她感到很奇怪。
正常来说,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村中老人,思想十分固化。
他们遇到无法理解和怪异的事儿时,往往都会往神鬼或仙上扯。
然而这老瞎子却没有。
哪怕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身体有修复的能力,可却也听到了自己先前那因饥饿而发出的怪异惨嚎。
所以他能说出这番话,必然代表着他绝不可能是普通的村里老人。
而老瞎子听不见安小岁回话,于是只能自顾自的再度开口。
“老头子我啊,年轻时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读过几篇臭书,虽算不上什么大雅,但却知道,你这定是患了什么病。”
说罢了,老瞎子又深深叹了口气。
“然而,终还是有些见识浅薄,也不是什么郎中,故而只能猜出你应是患了病。”
“不过嘛,既然是病,那还是要尽早看一看比较好,若是拖的久了,怕是活不久。”
安禾在听了老瞎子的话后,立马就浮上忧虑。
“阿姐,我.....我们去了县城要不要先找郎中。”
如今爹娘都不在了,他就剩下阿姐一个,说什么他也不想再失去阿姐。
然而安小岁却有些无奈。
病不病的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何况就算是病,她哪儿来的钱去看病?
别说看病了,怕是之后还要啃食自己为生......
老瞎子似是猜到她在为什么担心一样,又再度开口:“我知道,小女娃你独自带着弟弟逃荒,没有什么钱,但是你别怕,老头子我倒也算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孙女。
“幺儿,你去把爷爷的东西拿过来。”
老瞎子的小孙女没有犹豫。
她对于爷爷的话基本上都是言听计从。
很快,她就拿着两个东西出现在了安小岁的面前。
那是一把琵琶和形似二胡的乐器。
“耨,你看。”
老瞎子先是拿起那个形似二胡的东西。
“这东西叫嵇琴,是从更北边那边传过来的,年轻的那会,我瞧着稀奇,就买了下来一直收着,后来也闲来无事,就拉上那么一两下。”
安小岁看着那东西,有些惊愕。
‘原来,这就是嵇琴。’
以前她听人说过,这东西就是二胡的前身。
只不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到。
也正因如此,安小岁更加确定了这老瞎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至少村里的农户,是绝对不会买这东西消遣。
要知道,哪怕是琴,一般都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更别提这东西了。
这玩意儿从更北边传过来,自然是极少有人用,哪怕其造价不及琴,可也鲜少能见到。
而一些人也会刻意借此,将其宣传的神乎其神,借机炒高价格。
除非是一些以此谋生的手艺人,才会有。
可饶是如此,有它的这类人也都是极少的,毕竟它和琴不同。
奏琴听乐往往被认为是雅事。
而这东西,则被认为是不入流,收藏的人也不多。
更别提,这老瞎子,还有一把琵琶!
只见老瞎子边摸边继续说道:“本来,家里还有一把好琴,可惜灾年来了,家中也没什么吃的了只能卖了,最终也就只有这个和那把琵琶留了下来。”
说完,老瞎子又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
“哎,本来这次打算到了富县,将它和琵琶也一并卖了,换些钱财,好方便往更南边走。”
听着对方的解释,安小岁有些疑惑。
“我不太明白,既然打算要卖了,那为什么又拿出来给我看?”
老瞎子又接过小孙女手上的琵琶,神色严肃道:“因为我不打算卖了。”
“什么意思?”
安小岁怀疑这老瞎子不会是打算把这东西送给自己吧?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东西卖了的话,应该能值些钱。
“我打算教你。”
“嗯,原来.....”安小岁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教我什么?”
“教你弹这个,琵琶。”
老瞎子将琵琶往前递了递。
“老头子我已经想好了,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本事,也就一手琴和琵琶还有拉这东西,算得上是好的。”
“而我能回报你救我和我家幺儿的,也只有这个。”
安小岁皱了皱眉,有些抗拒道:“我学这个有什么用?”
这么说的同时,她心中还有些腹诽道:还不如直接把东西给我,哪怕给我一件也好,让我学这个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虽然说她前世有学习过一些乐理,也对这些东西略知一二。
可却也并不打算想要学。
“如何没有?”
老瞎子笑了笑,开口解释。
“虽然现在是灾年,但对那些官老爷和乡绅地主来说,他们可却依旧过着好日子,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安小岁脑子终于是转过了弯,明白了老瞎子的意思。
“你是说!打算让我靠这个,混一口饭吃?”
老瞎子点了点头:“你这小女娃子,很聪明嘛,有了这个,或许你以后还能赚够看病的钱,也未尝不可。”
安小岁皱眉沉思了起来。
老瞎子的话很有道理,她也确实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混一口饭吃。
甚至可能通过这个办法,赚一点钱,好给自己攒一些家当,方便自己能脱离这种逃亡的日子。
也可利用家当,做一点买卖什么的,也未尝不可。
然而,安小岁心中却还是有一丝顾虑。
她现在是一个小姑娘,且还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若是靠这个过活,那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什么?
是否和那些乐妓一般无二?
至于说什么清馆,又或者卖艺不卖身之类的话。
那也就是骗骗小孩子还行,安小岁可不会傻到真的觉得会有女子卖艺不卖身。
这种时代注定了女性地位低下,怎可能真的有那么多清流女子?
最终都被强行逼迫.....
就算有,怕也都是极少数,且还是背后有人。
她这样的,怕是落了谁手里,只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尤其是一旦被发现自己这种怪异能力,那后果将会更糟!
但这都还不是最为关键的。
更关键的是,就算她学了,且不会遇到危险,那想找赚钱的法子,也都是极难的。
那种勾栏之类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接受去的。
那么能有的,就只有找人或者托关系,让人帮忙引荐,上门帮人奏乐,又或者是一些风雅场所,在幕后奏乐。
可这种事她又没有门路,也没有人,更没钱,如何能做到?
难道真的要靠出卖色相?
别开玩笑了。
自己就算死,也无法接受那种事。
甚至想一想,还觉得莫名有些......
除非是为了活命,为了安禾,她或许会忍辱负重,但绝不可能没事作贱自己。
有些事情,注定是底线。
是灵魂无法割裂出去的底线。
简而言之,她没有门路,就算学会了,也无计可施。
而那些有钱人家,也不可能发善心到,轻易在一个逃难的人身上花钱,更不可能随便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