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踉跄地跟在埃兹拉身后。
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沼泽的深处。右臂沉重如灌铅。内部那被暂时压制的搏动感并未消失，只是蛰伏着。每一次微弱的痉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袖口撕裂处。
那暗蓝色的粘液仍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滴落。
啪嗒。
每一滴落下，都如同投下致命的饵料。在身后粘稠的黑泥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微微反光的污迹。
嘶嘶……
周围黑暗中，立刻响起贪婪的骚动和嘶鸣。无数幽绿、暗红的复眼在阴影中闪烁，如同饥饿的鬣狗尾随。
埃兹拉步履蹒跚，却异常稳定。
笃。
骨杖轻轻点地。杖头那浑浊的暗黄晶体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无形的斥力场扩散。
嘶…嘶…
靠近的怪物发出不安的嘶鸣，纷纷退开一段距离。但始终如影随形。在幽暗荧光下，显露出扭曲粘腻的轮廓——覆盖着硬化粘液痂皮的多足蠕虫、腐烂肉块增生出尖锐骨刺的肉团、长满吸盘和复眼的凝胶状物……
终于，那座棚屋出现在眼前。
巨大、布满苔藓和蜂窝状孔洞的石化兽骨。漆黑、粘稠如沥青的硬泥。歪斜搭建，仿佛随时会坍塌。低矮、不规则的入口，透出昏暗摇曳的微光。混杂着一股奇异的、刺鼻的药草与腐败混合的气味。
埃兹拉没有丝毫停顿，佝偻着身体，径直钻了进去。
林风停在入口前，犹豫了一瞬。
入口内散发出的气息，比外面更加浓烈、更加……危险。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诡异气息。
身后的嘶鸣声更加逼近！贪婪的目光几乎刺穿后背！
他猛地弯下腰，狼狈地钻了进去。
更浓烈、几乎令人晕厥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极其昏暗。几盏悬挂的“灯”——用某种半透明、搏动着的生物囊泡制成。内部浑浊液体散发着幽绿或暗红的不稳定光芒。影影绰绰，光怪陆离。
林风勉强站直，环顾四周，胃里翻江倒海。
这不像工坊。像怪诞生物标本陈列馆与巫医巢穴的结合体。
墙壁与骨架上： 挂满、钉满、摆放着—— 泡在浑浊液体罐子里的、长着复眼和吸盘的巨大心脏！
风干的、覆盖鳞片和骨刺的异兽头颅！
被黑色筋腱状物串联的、不同生物的眼球串珠！
生长在腐烂基质上的、散发幽蓝荧光的扭曲藤蔓！
装在陶罐里、搏动如活物的暗红色肉灵芝！
攀附在骨架上、不断分泌粘稠汁液的巨大黑色菌伞！
工作台与角落： 散落着锋利兽牙或尖锐骨片打磨的刀具、凿子！
巨大昆虫螯钳改造的夹子！
细长坚韧的筋腱搓成的绳索！
堆放着晒干的怪异草药捆、研磨的骨粉、装在粗糙陶罐或生物囊袋里的诡异粘稠液体！
半成品与“作品”： 多块不同生物甲壳拼接的、渗出暗绿粘液的“人形铠甲”半成品！
石化兽骨和黑色硬泥塑造的、布满诡异符文的粗糙人偶，眼眶嵌着浑浊黄晶！
浸泡在巨大玻璃罐里的、由多种生物肢体强行缝合而成的、难以名状的“生物”，在浑浊液体中微微沉浮！
腐朽、混乱、病态秩序的气息弥漫。
埃兹拉走到棚屋深处。一张由巨大、平整的石化骨板充当的工作台前。台上相对“整洁”：
几把黑色、半透明角质打磨的、薄如蝉翼的刀具！
几根末端镶嵌细小晶体的骨针！
一个盛放暗紫色粘稠液体的光滑石碗！
一小捆散发微弱银光、如同活体神经束般的细丝！
埃兹拉背对着林风，头也不回，干涩的声音响起：
“把那条‘疯狗’按在台子上。别让它乱动，也别让它滴‘口水’弄脏我的地方。”
林风看着冰冷的骨板工作台，又看向自己那条缓慢渗出粘液、蠢蠢欲动的右臂。喉咙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恐惧抗拒，走到台前。
伸出还能控制的左手，颤抖着，试图抬起右臂。
嗡——！
左手触碰到右臂上端皮肉的瞬间！
蛰伏的搏动感猛地加剧！暗蓝粘液剧烈沸腾膨胀！前端瞬间凝聚尖锐骨刺轮廓！带着狂暴杀意，猛地向上戳刺！直指林风胸膛！
“呃！”林风瞳孔骤缩！左手本能狠狠下压！身体猛然后仰！
嗤啦！
骨刺尖端擦着胸前衣物划过！撕裂一道口子！冰冷杀意几乎刺穿皮肤！
“啧。”埃兹拉不满轻哼。枯瘦手指闪电般探出！多了一根末端镶嵌细小黄色晶体的骨针！
噗！
骨针精准刺入右臂上端，近肩关节处！细小黄晶猛地亮起！
嗡——！
强烈的、带着麻痹感的冰冷能量瞬间注入！
狂暴沸腾和骨刺凝聚，如同被瞬间冻结！搏动感被强行压制！粘液凝固！骨刺轮廓僵在半空！发出不甘的高频震颤嗡鸣！整条手臂瞬间失力，沉重垂落，砸在骨板上！
砰！
林风大口喘气，冷汗浸透后背。刚才，离被自己的手臂刺穿心脏，只差毫厘！
“废物。”埃兹拉声音毫无波澜。“连自己的‘宠物’都控制不住。”他收回骨针，黄晶光芒黯淡。
他转身拿起那把黑色角质小刀和那捆银光细丝。浑浊目光落在僵硬的右臂上。
“听着，小子。”声音带着腐朽权威。“这‘疯狗’只是被暂时麻翻了。等效果过去，它会比刚才更疯，更想咬人，包括咬你。”
刀尖轻点凝固粘液边缘。“CMV污染模因深度侵染了这条胳膊。想彻底清除？除非砍下来喂狗，还得祈祷它没爬进你脑子。”
林风脸色惨白。
“所以，”埃兹拉语气平淡，“想活命，又想留胳膊，就得套个‘项圈’。”
他举起银光细丝。“‘静默藤’的神经束。只长在深层污染区，靠吸收混乱模因活着。特性是……‘隔绝’与‘引导’。”
他晃了晃黑色角质小刀。“用这把‘影蜥蜴的舌刃’，切开你胳膊上污染最活跃的‘节点’，把‘静默藤’神经束埋进去。它会像一张网，暂时隔绝CMV最狂躁的模因冲击，让你脑子不至于炸掉。同时，把你这条‘疯狗’乱咬人的‘力气’，稍微‘引导’一下，让它别光想着啃你。”
“但这只是‘项圈’，不是‘笼子’。”埃兹拉浑浊眼睛盯着林风，幽光带着警告。“它很脆弱，只能暂时压制。需要你用自己的意志去‘喂养’它、‘安抚’那条‘疯狗’。如果你自己先崩溃了，或者再让它受刺激……”
骨刀轻轻划过凝固粘液表面，留下白痕。“这‘项圈’会崩断。猜猜，没了束缚的‘疯狗’，第一口咬谁？”
林风看着寒光的骨刀和诡异的银丝，又看向瘫在骨板上如待宰羔羊的右臂。恐惧如冰藤缠绕心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混合着药草苦涩与腐败腥臭的空气。再睁眼时，淡绿色眼眸里只剩下绝望的决绝。
“我……该怎么做？”声音嘶哑，带着颤抖的坚定。
埃兹拉浑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躺下。”他指了指工作台旁边——一张由巨大、坚韧黑色菌丝编织的粗糙垫子。“按住它。别动。也别晕过去。不想我把‘项圈’缝到你心脏上，就照做。”
他拿起石碗，骨棒搅动暗紫色粘稠液体。“‘腐心草’和‘夜光菌’萃取液。让你保持清醒……顺便，感受得更清楚一点。”
林风咬紧牙关，在散发霉味菌类气息的垫子上躺下。左手死死按住麻痹的右臂上端。
埃兹拉递过石碗。“喝了它。”
林风仰头灌下。液体粘稠冰冷，苦涩辛辣如燃烧冰线！滑入喉咙，胃里炸开！剧痛混合清醒感的诡异热流席卷全身！感官被无限放大！菌丝灯囊泡的搏动声清晰可闻！
埃兹拉满意点头。转身拿起锋利黑色角质小刀。
冰冷的刀尖，轻轻抵在林风右臂凝固的暗蓝粘液表面。
林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左手死死扣住右臂上端！清晰“感觉”到刀尖的冰冷！
“开始了。”埃兹拉的声音如同地狱低语。
刀尖，缓缓刺入……
(手术的痛苦与未知)
嗤……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