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点零四分。
白书闻扶着树干,剧烈的咳嗽着,强制启动“死亡之眼”和过度透支体力的副作用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敌人横七竖八的倒在林间空地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白书闻几乎是用意志力强撑着才没倒下。
但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穗子,你——”
穗子背靠着另一棵树坐着,脸色有些发白,她右腿大腿外侧,一支弩箭深深没入,箭头从另一侧穿透而出,形成了贯穿伤。
“没关系,”穗子咬着牙说,“别管我,我有办法处理。”她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从自己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地图,以及一个老式的指南针。
她将地图展开——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细致地标注着森林的小径、水源、危险区域,以及几条用绿色特别加粗的路线。
“地图上有标记好的路线,绿色这些……都是我以前走过、确认相对安全的。你按着这个走,配合指南针,很快就能走出这片林子,找到有人的地方。”
“那你怎么办!”
“都说了别管我!”穗子忽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因牵动伤口而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弱了下去,,“我很抱歉……私自把你带到这,又……搞成这个样子。”
此刻,白书闻心中那因争吵而产生的后悔,以及看到她为自己受伤而升起的愧疚无限放大,他想冲过去背起她,强行带她一起离开。
但穗子看穿了他的意图,将白书闻都手拍开,“白书闻!听我的!你走!我熟悉这片林子,我知道怎么躲藏和止血!”
白书闻弯腰捡起地上一个霞光打手掉落的战术匕首,塞进后腰,又检查了一下身上剩余的东西,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穗子面前,蹲下身。
“穗子,听着。别放弃,撑住。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等我找到帮手,我一定回来接你。在这之前,活下去,答应我!”
说罢,他便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森林……
穗子望着白书闻被浓密的林荫彻底吞没,这才舒出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借着穿过林隙的惨淡月光,看着自己右腿上那可怖的伤口。
兔子没了腿,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在这片土地上,被多数人类视作异类的生物。
她尝试动了动受伤的腿,别说走,连爬行都异常艰难。
没有绷带,没有草药,甚至连能用力扎紧伤口阻止失血的布条都没有。
“唉……”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离开那片狼藉的空地,朝着林木略微稀疏的方向挪去。
最终,她停在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小坡上,从这里,能那轮皎洁却冰冷的月亮。
将手伸进外套内兜,摸出烟盒,里面还剩下几根。
确保周围的地面只有潮湿的苔藓和落叶,她才用微微发颤的手,擦燃了打火机。
她将烟凑近,点燃,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上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虚幻,就如同她即将耗尽的生命力一样。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飘散。
自己似乎总把别人的安危放在心上,拼尽全力,却唯独……忘了照顾好自己。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自己是“异类”,所以更需要证明存在的价值?还是因为孤独太久,将每一次相遇都当成了救赎?
不知道。
手指间的烟卷越来越感受不到重量,也感觉不到它燃烧的温度。
好冷……
也好累……
最后一口烟,不知是吸进了肺里,还是仅仅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指尖一松,那截燃尽的烟蒂落地。
她再也看不见月光。
再也感受不到寒冷。
世界归于寂静。
……
十八点四十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穗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接着知觉随之缓慢复苏。
身下传来柔软而踏实的触感,床垫,枕头,被单。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还有些模糊。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似乎是自己的裤子,被人正一针一线的缝补着。
是白书闻。
他真的……做到了。
穗子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一口气没上来:“咳!咳咳……”
白书闻几乎是瞬间转过身来。
他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只手小心的托住她的后背,帮助她慢慢坐起,另一只手递来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慢点,先喝点水。”
穗子小口啜饮着,借着这个间隙,也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人。
确实是白书闻,更让穗子在意的,是此刻离得近了,从他身上隐隐传来的一种气息。
那是一种令人无比安心和……想要靠近的气息,自己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过。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穗子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一角,看向自己的右腿,那里已经被洁白的绷带妥善包扎,厚厚的纱布下,疼痛虽然仍在,但已经好了很多。
“没……好多了。”
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扫过,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向白书闻,“嗯……那个,我的烟盒呢?”
刚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意识才清醒,身体还虚弱着,兔幻妖小姐惦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她的烟。
白书闻显然愣了一下,他转身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那个熟悉的金属烟盒,放在掌心,却没有立刻递给她,“你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能抽烟,会影响恢复。”
他顿了顿,看着穗子那可怜巴巴的眼神。
“我帮你收着,等你完全好了再还你。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还有——先吃点东西。”
白书闻从一边的小桌子上端来一碗热粥。
温热的食物下肚,穗子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
不过这兔子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抽烟啊?而且……还是在森林里面,独自一人。”
穗子闻言,苦笑着看向窗外,“只是……独处时候,不知不觉染上的坏习惯而已。“森林里很安静,有时候……太安静了。点上一根,看着那点明明灭灭的火光,好像能驱散一点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我还能干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