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像被掐断的弦，戛然而止在喉咙里。
风絮儿感觉到有人将一件厚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遮住了那片刺目的狼藉。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笼罩下来，是艾拉。
“没事了，絮儿，我在。”艾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温柔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半蹲下身，将风絮儿打横抱起，动作稳而轻，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风絮儿像个破败的布偶，任由她抱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红瞳里空洞得没有一丝光。裙摆下的湿冷还在蔓延，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只剩下麻木的羞耻，像一层冰壳，将她整个人冻住。
“都散了吧。”艾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抱着风絮儿，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那些戏谑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在触及她眼底的寒意时，都纷纷收敛了。
莉莉安等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伊莎贝拉一个眼神制止了。公爵小姐端着香槟，笑意依旧挂在脸上，只是那灰紫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她没想到艾拉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的修女，竟有如此慑人的气场。
艾拉抱着风絮儿，径直穿过人群。没有人再敢出声，连呼吸都仿佛放轻了，宴会厅里只剩下悠扬的舞曲，衬得她们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走出公爵府，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风絮儿打了个寒颤，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她猛地抓住艾拉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难受。”艾拉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我们回家，嗯？”
马车里一片漆黑，只有车窗外的灯火偶尔闪过，照亮风絮儿苍白的脸。她蜷缩在艾拉怀里，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眼泪无声地浸透了艾拉的修女服。
原来这就是伊莎贝拉的算计。不是明晃晃的威胁，也不是暗地里的算计，而是用最羞辱的方式，将她扒光了扔在所有人面前，让她成为王都贵族圈里永远的笑柄。
那些曾经被她欺负过的少女，那些看她笑话的眼神，那些压抑在喉咙里的窃笑……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比裙摆下的湿冷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是因为过去的骄纵？可那些错，难道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吗？
马车停在城堡门口，艾拉抱着她下车，径直回了房间。莉诺尔守在门口，看到她们回来，脸色铁青，想问什么，却被艾拉一个眼神制止了。
“备热水。”艾拉只说了三个字，语气平静得可怕。
房间里很快弥漫起水汽。艾拉解开披风，将风絮儿抱进浴桶。温水包裹住身体，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洗不掉那深入骨髓的羞耻。风絮儿像个木偶，任由艾拉为她擦拭身体，眼神依旧空洞。
“她们给你喝了什么？”艾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风絮儿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打碎，像一张破碎的脸。
艾拉也不再问，只是默默地为她清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当她的指尖触到风絮儿腿间的肌肤时，风絮儿猛地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一样。
“别怕，是我。”艾拉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都过去了。”
可风絮儿知道，过不去了。那一幕，那些眼神，那些窃笑，会像噩梦一样，缠着她一辈子。
换上干净的睡裙，被裹进温暖的被子里时，风絮儿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抓住艾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红瞳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别……别告诉别人……”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乞求，“求求你……”
艾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紧。她反握住风絮儿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不会的，我谁也不告诉。”她凑近风絮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神温柔而坚定，“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又是这样的话。风絮儿看着艾拉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反抗，不想思考，只想抓住这唯一的浮木。
她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
艾拉轻轻为她擦去眼泪，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哼着不知名的安眠曲。风絮儿在她的怀抱里，听着那温柔的歌声，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意识也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艾拉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絮儿，你看，外面多危险。只有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纱照进房间。风絮儿动了动，发现自己还窝在艾拉怀里，对方的手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像怕她跑掉一样。
臀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可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失控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腿，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艾拉已经醒了，正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水。“醒了？”
风絮儿别过头，不敢看她，喉咙里有些发紧。
“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清淡的粥。”艾拉松开她，起身下床，“今天不用去剑术课，莉诺尔那边我已经说过了。”
风絮儿愣了一下，抬头看她。“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艾拉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没怀疑。”
风絮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知道，艾拉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莉诺尔那个死板的骑士长松了口。可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艾拉端来粥，一勺一勺地喂她。风絮儿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张嘴，吞咽，眼神始终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焦点。
“别想了。”艾拉放下勺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都过去了。”
风絮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去任何宴会，也不准再单独见任何人，尤其是伊莎贝拉和莉莉安她们。”艾拉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知道吗？”
风絮儿抬起头，红瞳里闪过一丝抗拒，却很快被恐惧取代。她点了点头，像只被驯服的宠物。
艾拉满意地笑了，伸手抚摸着她的银发，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珍宝。“真乖。”
风絮儿看着艾拉温柔的笑容，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寒意。她知道，经过这次的事，艾拉对她的掌控，会更加严密了。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曾经还试图挣扎，试图飞翔，可现在，翅膀被折断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阳光明媚得刺眼。可风絮儿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可以挥剑斩断流云的风絮儿，也回不去那个虽然骄纵、却活得肆意张扬的自己。
她的困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