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石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困住了风絮儿。
自那场舞会的闹剧后，她有整整五天没踏出过房门一步。艾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她与外界之间——莉诺尔的剑术课被无限期延后，奥兰多派来的信使被艾拉温言劝退，连风晚晴都没能再踏入城堡半步，据说被莉诺尔带人拦在了吊桥外，剑拔弩张对峙了半宿。
风絮儿大多数时候都窝在窗边的软榻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天空。云卷云舒，日升月落，可她的世界却像凝固的琥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羞耻。
艾拉从不提那场舞会，也从不问她在想什么，只是变着法地为她准备吃食，为她读诗，为她梳理那匹银白的长发。温柔得像水，却也密不透风得像墙。
这天午后，艾拉正为她读一首关于春日的诗，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不似寻常卫兵的巡逻声。
风絮儿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鹿。
艾拉的声音顿了顿，放下诗集，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纱帘。“是风晚晴。”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带了不少人，看来是打算硬闯。”
风絮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不怕风晚晴的剑，却怕她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紫瞳，怕她看向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要将她吞噬的欲望。
“她进不来的。”艾拉转过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莉诺尔在外面，不会让她胡来。”
话音未落，楼下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兵器交锋的锐响。风絮儿吓得缩了缩肩膀，攥紧了艾拉的衣袖，红瞳里满是惊恐。
艾拉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的温度试图传递些许安稳。“别怕，只是些小动静。”
可那动静一点也不小。兵器碰撞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士兵的喝骂和马匹的嘶鸣，仿佛整座城堡都在震颤。风絮儿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能感觉到，这次的风晚晴，是真的动了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风絮儿刚松了口气，房门就被猛地撞开。
风晚晴站在门口，玄色骑装沾了些尘土，发丝凌乱，脸上带着未消的戾气，紫瞳里的光像淬了火的刀。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一身戾气的护卫，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冲突。
艾拉下意识地将风絮儿护在身后，脸色微沉：“晚晴大人私闯城堡，就不怕国王陛下降罪吗？”
“降罪？”风晚晴嗤笑一声，目光穿透艾拉，直直落在风絮儿身上，“等你们把她折磨死了，陛下再降罪也不迟！”她上前一步，紫瞳死死盯着风絮儿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个见不得光的耗子！这就是你宁愿待在这里的原因？”
风絮儿被她吼得瑟缩了一下，往艾拉身后躲得更深了。
“晚晴大人说话请注意分寸。”艾拉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对絮儿怎么样，她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风晚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清楚自己被人当成金丝雀关着？清楚自己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还是清楚……那场舞会上的闹剧，就是你们纵容的结果？”
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扎进风絮儿的心里，她猛地抬头，红瞳里泛起水光，带着一丝乞求地看着风晚晴，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风晚晴像是没看见，她走到艾拉面前，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艾拉修女，你以为把她藏起来就有用吗？伊莎贝拉不会放过她，奥兰多也不会，甚至那些被她欺负过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你护得住她一时，护得住她一世吗？”
她转向风絮儿，语气忽然放软了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絮儿，跟我走。回边境去，那里没人敢笑话你，没人敢算计你，我会护着你，用我的命护着你。”
风絮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边境……那个她几乎要遗忘的地方，此刻却像一道微光，照进她漆黑的困局里。她看着风晚晴，看着她眼底的戾气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也许……也许风晚晴说的是对的？也许离开这里，真的能摆脱这一切？
“她不会跟你走的。”艾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絮儿，告诉她，你想留在这里。”
风絮儿的目光在艾拉和风晚晴之间来回逡巡，红瞳里满是挣扎。她看着艾拉温柔的眼眸，那里藏着不容错辨的掌控；她看着风晚晴炽热的紫瞳，那里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
无论选择哪一边，似乎都是另一个囚笼。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我……”
就在这时，莉诺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风晚晴！你太放肆了！”
莉诺尔浑身铠甲带血，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她身后跟着一队卫兵，将风晚晴的人团团围住，剑拔弩张。
“莉诺尔，你敢拦我？”风晚晴转身，紫瞳里的戾气更盛。
“职责所在。”莉诺尔面无表情，“请晚晴大人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风晚晴看着莉诺尔，又看了看缩在艾拉身后、眼神惶恐的风絮儿，最终咬了咬牙，紫瞳里闪过一丝不甘和决绝。“好，我走。”她深深地看了风絮儿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但我不会放弃的，絮儿。你记住，只要你想走，我随时都在。”
说完，她转身就走，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她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城堡。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絮儿急促的呼吸声。
莉诺尔看了风絮儿一眼，眉头紧锁，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艾拉扶着风絮儿坐下，拿起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吓到了？”
风絮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红瞳里一片茫然。她刚才差点就动摇了，差点就跟着风晚晴走了。可她真的能走吗？风晚晴的保护，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风晚晴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艾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她只是想利用你，利用风家的领地。你跟她走了，只会比现在更惨。”
风絮儿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她不知道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她只知道，自己像一颗被踢来踢去的棋子，永远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艾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温柔覆盖。她轻轻将风絮儿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好了，没事了。”她的声音贴着风絮儿的耳畔，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她走了，没人能再打扰我们了。”
风絮儿靠在艾拉怀里，闻着那熟悉的皂角清香，心里却一片冰凉。
她知道，风晚晴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困局里激起了涟漪。可这涟漪很快就会平息，她依旧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被艾拉温柔的锁链捆得越来越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堡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风絮儿闭上眼睛，将脸埋得更深。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挣扎，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徒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