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儿已经有三天没下过床了。
不是因为风晚晴那晚的“教训”有多沉重，而是她打心底里不想动。身体的酸痛尚可忍耐，心里的荒芜却像野草般疯长，将她牢牢困在那张华丽的床榻上，动弹不得。
房间里总是静悄悄的，只有风晚晴偶尔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荒原的寒气，坐在床边看她。有时会说些边境的军务，有时只是沉默地抚摸她的银发，紫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占有，有偏执，偶尔还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安？
风絮儿懒得去猜。她像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用沉默和麻木，对抗着这无处不在的囚禁。
直到第四天的晚餐，这种沉默被猝然打破。
长餐桌上烛火摇曳，映着风烬冷峻的侧脸，苏澜依旧是那副温婉而疏离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风晚晴坐在主位左手边，身姿挺拔，紫瞳里带着惯有的锐利。
风絮儿被风晚晴半扶半抱地坐在椅子上，银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起，脸色苍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只有那双红瞳，还残留着一丝倔强的光。
“对了，父亲，母亲，”风晚晴用银叉轻轻敲了敲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打算送姐姐去圣薇学院。”
“圣薇学院？”苏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小女儿，温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瓦莱里安家族旗下的学府吗？王都最顶尖的那所？”
“正是。”风晚晴切下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伊莎贝拉公爵前些日子递了信，说学院正好有空缺，邀请贵族子弟入学。我想着，姐姐总待在城堡里也不是办法，去学院里学点东西，认识些人，也好。”
风絮儿握着刀叉的手猛地一颤，银叉“当啷”一声掉在餐盘里。
圣薇学院？那个汇集了王都所有权贵子弟的地方？那个以严苛和精英教育闻名的象牙塔？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些在舞会上嘲笑她的贵族少女——莉莉安、伊莎……她们多半也在那所学院里。若是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更何况，经过那场舞会的闹剧，她“风絮儿”的名字早已成了王都贵族圈里的笑柄。如今以这副模样踏入圣薇学院，怕是连呼吸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不去。”风絮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抗拒，红瞳里泛起一层水汽，“我不去那里。”
风晚晴抬眼看向她，紫瞳里的笑意淡了几分：“姐姐这是在跟我商量？”
“我不去！”风絮儿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惶恐，“那里有……有很多人会笑话我，她们会欺负我！”
她甚至不敢去想伊莎贝拉——那所学院是瓦莱里安家族的产业，伊莎贝拉若是想对她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风晚晴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谁敢欺负你？”风晚晴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却带着凛冽的威压，“有我在，有我们风家在，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可……”
“没有可是。”风晚晴打断她，紫瞳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我和伊莎贝拉联名上奏时就约定好的——她支持我成为继承人，我便送姐姐去圣薇学院‘深造’。这既是承诺，也是对你好。”
风絮儿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又是一场交易。她不过是风晚晴巩固权力的一枚棋子，用完了王都的价值，又被送到了伊莎贝拉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发挥最后的作用。
“父亲……”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位上的风烬，红瞳里蓄满了泪水，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我真的不想去……”
风烬终于从餐盘上抬起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风絮儿苍白的脸，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晚晴做的决定，自有她的道理。”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你照做便是。”
没有询问，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考量。仿佛她的意愿，她的恐惧，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风絮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她看着父亲冷漠的侧脸，看着风晚晴嘴角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意，看着母亲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按压着眼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她算什么呢？
在王都时，是奥兰多和伊莎贝拉争夺的棋子；回到领地，是父亲巩固权力的工具，是风晚晴肆意掌控的玩物。如今，还要被打包送到敌人的地盘上，任人摆布。
“姐姐，别闹脾气。”风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风絮儿颤抖的唇，“圣薇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多少平民挤破头都想送孩子进去见见世面。你该惜福。”
惜福？风絮儿真想笑。把她扔进一群虎视眈眈的敌人中间，这也叫惜福？
她猛地偏头躲开风晚晴的触碰，红瞳里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餐盘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她的声音破碎而绝望，像困兽最后的嘶吼。
风晚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紫瞳里的温柔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她刚想发作，却被风烬一个眼神制止了。
“吃饭。”风烬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此事不必再议。”
长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风絮儿再也没动过刀叉，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在这个家里，她没有任何话语权，她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
风晚晴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眶，看着她那副绝望无助的模样，紫瞳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冰冷的占有欲覆盖。
她当然知道伊莎贝拉没安好心，那个女人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可她不在乎。圣薇学院有她安插的人，艾拉也会跟着去“照料”，只要风絮儿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还能被她牢牢掌控，就算是送到伊莎贝拉眼皮子底下，又何妨？
更何况……看着这只骄傲的小兽一次次被现实打碎棱角，哭着求她，只能依赖她，这种感觉，让她着迷。
晚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风絮儿被风晚晴抱回房间时，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红瞳红肿得像兔子，只能软软地靠在风晚晴怀里，任由她摆布。
“别想着逃跑。”风晚晴将她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紫瞳里的光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幽暗，“圣薇学院的入学文书已经备好了，三天后启程。你若是再不听话……”
她没有说下去，但指尖划过风絮儿腰侧时那带着警告意味的力道，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絮儿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浸湿了枕巾，带着一股绝望的寒意。
她知道，自己又要被推向一个新的深渊了。而这一次，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消失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