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渐渐晕染了圣薇学院的尖顶。伊莎贝拉站在塔楼的阴影里，指尖捻着一朵刚摘下的白蔷薇，花瓣被揉得微微发皱，渗出细碎的汁液，带着清苦的香。
她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那个蜷缩在长椅上的身影上。
风絮儿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银白的长发松松地垂着，遮住了半张脸。怀里抱着一本摊开的书，却半天没有翻页，只有肩膀偶尔微微耸动，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伊莎贝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灰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潭里的漩涡，幽暗而偏执。
第一次见到风絮儿，是在五年前的王室狩猎场。
那时的风絮儿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金发红眸（那时还是金发），张扬得像团烈火。他正骑着一匹烈马，将拜伦侯爵家的小儿子堵在树后，手里把玩着对方被抢走的猎刀，笑得肆意而恶劣。
“不过是只没长齐毛的小崽子，也敢跟我抢猎物？”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未脱的稚气，却透着骨子里的骄纵。
周围的贵族子弟都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谁都知道风家这嫡长子是个混世魔王，仗着父亲的权势和一身蛮力，在王都横着走。
只有伊莎贝拉，躲在橡树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惯了贵族圈里的虚伪和算计，像风絮儿这样，将“恶”摆在明面上的，反倒显得新鲜。尤其是那双红瞳，亮得像淬了火的宝石，燃烧着未经打磨的野性，让她莫名地觉得……顺眼。
后来，她开始留意这个风家少爷。看他在剑术场上挥汗如雨，看他在宴会上酗酒闹事，看他粗暴地推开示好的侍女，看他抢走别家小姐的发簪只为了看对方气哭的样子。
真是恶劣啊。伊莎贝拉常常在心里冷笑，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将目光投向他。她像个收藏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枚未经雕琢的璞玉，看着他身上的棱角如何刺痛别人，也看着他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比如在父亲严厉的训斥后，一个人躲在马厩里，笨拙地安抚受惊的白驹。
她觉得，这枚璞玉蒙了太多灰，被世俗的粗粝磨得满身戾气。只有她，只有她懂得如何将那些杂质剔除，让他露出最剔透的内里。
直到那场意外。
风絮儿从马上摔下来，醒来后头发褪成了银白色，身体也变得孱弱不堪。那个张扬的少年，一夜之间变成了易碎的琉璃。
伊莎贝拉听到消息时，正在修剪她的蔷薇。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花枝，她看着落在地上的残瓣，忽然笑了。
多好。
那些碍事的棱角没了，那些刺眼的锋芒也没了。他终于变成了她想要的样子——柔软，脆弱，需要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需要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
而她，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港湾。
她开始接近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试探他的底线，看他红着眼眶却无力反抗的样子。每一次看到他因她而慌乱，因她而颤抖，她心里那股病态的占有欲就像藤蔓般疯长。
他是她的。从她第一次在狩猎场看到他时，就该是她的。
“公爵小姐？”身后传来侍女的声音，打断了伊莎贝拉的回忆。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幽暗的女人只是错觉。“什么事？”
“莉莉安小姐派人来说，风少爷不肯去上晚课。”
伊莎贝拉挑了挑眉，目光重新投向庭院里的身影。风絮儿已经站起身，正低着头往宿舍的方向走，步伐有些踉跄，像只迷途的羔羊。
“我知道了。”她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自己则缓步跟了上去。
走到回廊拐角时，她故意加快脚步，与风絮儿撞了个满怀。
“呀，抱歉。”伊莎贝拉扶住他的肩膀，指尖刻意摩挲着他纤细的肩胛骨，感受着掌下微微的颤抖，“风少爷走路可要当心些。”
风絮儿猛地推开她，红瞳里满是警惕和厌恶：“你故意的！”
“故意？”伊莎贝拉轻笑出声，灰紫色的眼眸里笑意加深，“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去上晚课？是又被莉莉安她们欺负了？”
提到莉莉安，风絮儿的脸色白了几分，嘴唇抿得紧紧的，像只受了委屈却不肯告状的小猫。
“你看，”伊莎贝拉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落叶，动作亲昵得不像话，“在这里，只有我会真心对你。她们只会嘲笑你，欺负你，风晚晴只会把你当成棋子，艾拉的温柔也不过是另一种囚禁。”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带着蛊惑：“只有我，絮儿。只有我懂你，疼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风絮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红瞳里泛起泪水：“你滚开！你的疼就是把我当成玩物吗？就是看着我被别人欺负吗？！”
“那不是欺负。”伊莎贝拉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像两口古井，“那是打磨。把你身上那些不该有的倔强和抗拒，一点点磨掉。”她的指尖划过风絮儿的脸颊，停在他颤抖的唇上，“磨成一块只属于我的、最完美的玉。”
风絮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红瞳里满是恐惧。他终于明白了，伊莎贝拉对他的不是爱，不是占有，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她想亲手雕琢他，把他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哪怕过程会让他粉身碎骨。
“你疯了……”他的声音破碎而绝望。
“疯？”伊莎贝拉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意，“为了你，疯了又何妨？”
她看着风絮儿苍白绝望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仅存的、不肯屈服的光，心里那股偏执的爱意终于彻底失控。
她上前一步，将风絮儿困在墙壁和她之间，低头吻了下去。
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掠夺和惩罚意味的啃咬，像要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彻底吞噬进骨血里。
风絮儿的挣扎在她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反抗，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两人交叠的衣襟。
伊莎贝拉直到尝到那咸涩的泪水，才微微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灰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满足而危险的光。
“絮儿，别再挣扎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逃不掉的。从很久以前，你就注定是我的了。”
暮色彻底笼罩了回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风絮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脱力，红瞳里一片死寂。
他知道，伊莎贝拉的爱，是一张用金丝银线织成的网，美丽，却也致命。而他，已经被这张网牢牢困住，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