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橡木书架投下深长的阴影，风絮儿蜷缩在靠窗的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本旧书的烫金书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她银白的长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揉碎的宝石。
她最近总是走神。安雅的温柔，伊莎贝拉的警告，还有那些若有似无落在身上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更让她困惑的是，每当安雅笑着叫她“絮儿”，或是递给她一块亲手烤的饼干时，她心里总会涌起一种陌生的暖意，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悄悄漫过冰封的河床。
“又在发呆？”
安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轻快的笑意。风絮儿回过头，看见她抱着一摞厚重的典籍，金发在光影中跳跃，琥珀色的眼眸亮得像浸在水里的太阳石。
“没、没有。”风絮儿慌忙移开视线，脸颊有些发烫。不知从何时起，面对安雅时，她总会变得格外局促，像个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幼鹿。
安雅将书放在桌上，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膝头摊开的画册上。那是风絮儿偷偷画的，画的是圣薇学院的蔷薇花，线条还很生涩，却透着一股笨拙的认真。
“画得很好。”安雅轻声说，指尖轻轻点在一朵半开的蔷薇上，“比我第一次画的强多了。”
风絮儿的眼睛亮了亮，红瞳里泛起一丝期待：“真的吗？”
“当然。”安雅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质的画笔，“这里的线条可以再柔和一点，像这样……”她握住风絮儿的手，引导着她在纸上勾勒，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风絮儿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能闻到安雅发间淡淡的草木清香，能感受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劳作留下的痕迹，不像贵族小姐的手那样细腻，却带着一种踏实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莉莉安带着几个女生从书架后绕了出来，看到她们交握的手，脸上立刻露出讥讽的笑：“哟，这不是我们的风大小姐吗？怎么，又在向平民学本事？”
“大小姐”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像一根针，刺得风絮儿猛地抽回手，红瞳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讨厌这个称呼。讨厌别人用这种轻佻的语气，提醒她如今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提醒她那些无法言说的窘迫。
安雅站起身，挡在风絮儿身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莉莉安小姐，说话请注意分寸。”
“分寸？”莉莉安嗤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风絮儿，“我说错了吗？她现在这样子，穿着裙子，留着长发，不是大小姐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以前那个挥鞭子的风少爷？”
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那些目光像细密的网，将风絮儿牢牢困住，让她几乎窒息。她想反驳，想尖叫，可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安雅的脸色沉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莉莉安，你一再挑衅，是觉得学生会的纪律约束不了你吗？”
莉莉安显然有些忌惮学生会的权力，却还是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安雅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真正的失礼，是拿别人的痛苦当玩笑。风絮儿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置喙。”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从今天起，谁再敢对风絮儿恶语相向，别怪我按校规处置。”
莉莉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图书馆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絮儿压抑的抽泣声。
安雅转过身，蹲在她面前，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别哭了，她们就是嫉妒你。”
“嫉妒我？”风絮儿哽咽着，红瞳里满是自嘲，“嫉妒我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怪物吗？”
“你不是怪物。”安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是风絮儿，是独一无二的风絮儿。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好。”
她握住风絮儿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真诚：“头发长了可以剪，衣服穿错了可以换，但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你只是……暂时迷路了而已。”
风絮儿怔怔地看着她，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是啊，她只是迷路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算计里，她弄丢了自己。
可安雅告诉她，她还在。那个风絮儿，还在。
“安雅……”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在。”安雅笑着点头，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风絮儿靠在安雅的肩头，闻着她身上干净的草木香，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或许……或许安雅说得对。她不必再纠结于过去的身份，不必再害怕别人的目光。她就是她，风絮儿。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风絮儿闭上眼睛，将脸埋得更深。她第一次觉得，或许做“风大小姐”，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在安雅身边，她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烦恼，做一个普通的、可以哭泣的女孩子。
而安雅抱着怀里纤细的身影，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琥珀色的眼眸里，温柔的面具下，是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看，她正在一点点走进她心里。用温柔做钥匙，用理解做撬棍，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打开这扇门，将这只迷途的小兽，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到那时，无论是伊莎贝拉，还是风晚晴，都别想再把她抢走。
风絮儿，我的风絮儿。安雅在心里无声地呢喃。你只能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