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风家城堡裹得密不透风。火把在城墙上明明灭灭,映着守卫们警惕的脸,金属铠甲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风晚晴加派了三倍人手,连城堡最偏僻的西角楼都站满了黑衣护卫。
风絮儿躺在床上,睁着红瞳望着帐顶的缠枝纹。身上的疼还没消,腰侧被绳索勒出的红痕火辣辣的,可她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没被风晚晴的惩罚浇灭。
她在数。
数着窗外守卫换班的脚步声——亥时三刻,西墙的护卫会换岗,交接时会有大约两息的空档;数着风晚晴的习惯——子时刚过,她会去书房处理边境密信,至少半个时辰不回房;数着房间里那扇被书柜挡住的小窗——那是她小时候偷偷打游戏时发现的,窄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外面是城堡的后巷,平日里只有洒扫的仆妇会经过。
这些天,她装作麻木,任由风晚晴为她梳头、喂饭,甚至在她又一次扬起手时,主动将脸埋进枕头里。她知道,只有让风晚晴觉得她彻底屈服,才能换来一丝松懈。
果然,风晚晴这几日虽然依旧锁着房门,却不再用绳索捆她了。
子时的更声刚过,房门外传来风晚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风絮儿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屏住呼吸,侧耳听着——书房的方向传来推门声,接着是纸张翻动的轻响。
就是现在。
她迅速爬起来,银白的长发因为动作太急散开,垂在肩头。她走到靠墙的书柜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动最底层那排厚重的精装书——那是父亲收藏的兵法,重得惊人,以前她总嫌搬不动,此刻却像是有股力气撑着,书柜竟被她推得往后挪了半尺,露出后面那扇蒙着灰尘的小窗。
窗户的插销早已生锈,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拨开,冷冽的夜风吹进来,带着后巷潮湿的泥土气。她探头往外看,后巷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缩在墙角,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安雅说“三日后”,今天就是第三日。
她不知道安雅会从哪里来,只能按照信鸽带来的隐晦提示——安雅在最后一张纸条里画了个小小的蔷薇花,那是她俩在圣薇学院常去的废弃温室的标记,暗示着“从暗处来”。
她咬咬牙,转身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那是她趁风晚晴不注意,从梳妆台上偷拿的银质发簪,尖尖的尾端被她偷偷磨了好几天,此刻正闪着冷光。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武器”。
刚准备翻身钻出窗户,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响动。风絮儿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几乎凝固——是风晚晴?
她缓缓转身,却撞进一双熟悉的、带着暖意的琥珀色眼眸里。
安雅不知何时站在房间中央,金色的长发用黑布束起,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沾了些泥土,显然是翻墙进来的。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尖在唇边轻轻一点,眼底带着安抚的笑意。
风絮儿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安雅快步走到她身边,动作极轻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风絮儿心头一颤。“跟我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拂过草叶,“老园丁说,后巷尽头有个排水暗道,能通到城外的密林。”
风絮儿用力点头,指尖因为紧张而攥紧了安雅的衣袖。
两人刚走到窗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卫的喝问:“谁在那里?!”
安雅的脸色微变,迅速将风絮儿往窗后拉:“有人来了,你先躲进去,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风絮儿拉住她,红瞳里满是急色,“他们人多,你会被抓住的!”
“听话!”安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风絮儿手里,“从暗道出去,一直往南走,密林里有我备好的马。我随后就到!”
话音未落,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风晚晴带着一队护卫冲了进来,紫瞳在看到安雅的瞬间燃起怒火:“抓住她!”
安雅迅速将风絮儿推出窗外,自己转身迎向护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从墙角抄起的木棍,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常年握笔的学生会长。“快走!”她回头对窗外的风絮儿喊了一声,随即被护卫们围了起来。
风絮儿趴在窗沿,看着安雅被护卫们按住,看着风晚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想跳回去,想跟安雅一起,可安雅那句“快走”像重锤敲在她心上——她不能让安雅的努力白费。
她咬着牙,转身钻进后巷的阴影里,按照安雅说的方向狂奔。银白的长发在夜风中凌乱地飞舞,脚上的软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掌被石子硌得生疼,可她不敢停。
身后传来风晚晴暴怒的嘶吼:“追!给我把她追回来!谁敢让她跑了,提头来见!”
脚步声、呼喊声在巷子里炸开,像无数只野兽在追赶。风絮儿拼命往前跑,眼泪混合着汗水滚落,视线模糊中,她仿佛看到安雅被风晚晴揪住头发,看到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眸里,此刻满是对她的担忧。
“安雅……”她哽咽着,却跑得更快了。
后巷尽头果然有个被杂草掩盖的排水口,狭小而肮脏。风絮儿顾不上恶心,钻了进去,冰冷的污水没过脚踝,带着刺鼻的臭味。她只能匍匐着往前爬,黑暗中,只有前方隐约的光亮支撑着她。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从另一端的出口滚了出来,摔在松软的草地上。密林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来,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沾满了污泥,狼狈得像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小兽。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风絮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被追上了?
“絮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风絮儿猛地抬头,看到安雅骑着一匹黑马奔过来,身上的劲装被划破了好几处,嘴角还带着血迹,却依旧笑着,像从火光里冲出来的骑士。
“安雅!”风絮儿的眼泪瞬间决堤。
安雅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没事,一点小伤。”她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风絮儿身上,“快上马,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风絮儿被安雅扶上黑马,两人共乘一骑,往密林深处疾驰。身后,风家城堡的方向亮起了更多火把,像追来的猛兽眼睛,却被越来越密的树林挡在身后。
风絮儿靠在安雅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草木香,感受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她们逃出来了。
哪怕前路未知,哪怕风晚晴和伊莎贝拉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她只想紧紧抓住怀里的温暖,像抓住溺水时的浮木。
黑马在月光下的密林里奔驰,银白的长发与金色的发梢在风中交织,像两道追逐自由的光。
风絮儿知道,她们的困局或许还未结束,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