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的雾霭像流动的纱，缠上黑马的鬃毛。风絮儿伏在安雅怀里，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苔藓气，忽然闻到一缕极淡的、像晨露浸透铃兰的清香——这气味不属于森林，带着一种奇异的鲜活，仿佛有生命在雾中呼吸。
“停。”安雅猛地勒住缰绳，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白雾。她侧耳细听，琥珀色的眼眸在雾中亮得惊人，“不对劲。”
风絮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雾霭里，隐约浮动着淡绿色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光。那些光点缓缓聚拢，竟在空气中勾勒出半透明的藤蔓形状，蜿蜒着挡在路前，藤蔓上还缀着会发光的白色小花，花瓣边缘泛着银蓝的光晕。
“是魔法屏障。”安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抬手触碰那些光点，指尖刚碰到藤蔓，就被一股柔和却不容穿透的力量弹开，“是高阶自然魔法，能迷惑心智，阻挡外人进入。”
风絮儿的心脏猛地一跳。魔法……她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传说中只有上古精灵或王室秘藏的法师才能掌控。难道这密林深处，藏着传说中的族群？
就在这时，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树叶落在积水上。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淡绿色的长发垂至脚踝，发间缠着发光的常春藤，尖俏的耳朵从发丝间露出，耳垂上悬着水滴状的绿宝石，在雾中折射出流动的光。
“人类，为何闯入月眠林？”
她的声音像风铃浸在溪水里，清泠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那双竖瞳是极浅的翡翠色，瞳孔边缘泛着金色的纹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风絮儿，目光在她银白的长发和红瞳上停留了片刻，翡翠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我们在逃亡。”安雅翻身下马，将风絮儿护在身后，语气带着谨慎的敬意，“求您让我们借道，追兵很快就会赶来。”
精灵微微歪头，长发上的常春藤轻轻摇曳，那些挡路的藤蔓随之晃动，发出细碎的嗡鸣。“逃亡？”她的目光掠过安雅腰间的伤口，又落回风絮儿沾着污泥的脚踝，翡翠色的眼眸里情绪难辨，“你们身上有血味，还有……禁锢的气息。”
风絮儿下意识地攥紧安雅的衣袖。禁锢的气息？是指风晚晴的控制，还是伊莎贝拉的囚禁？
“月眠林不欢迎带血的人类。”精灵抬手，指尖划过虚空，那些发光的藤蔓瞬间变得尖锐，花瓣边缘渗出细小的尖刺，“离开这里，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等等！”风絮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您说……月眠林？是不是传说中，精灵守护的圣林？”
精灵的动作顿住，翡翠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精灵？”
风絮儿点头，红瞳里泛起微光：“小时候父亲的书房里有本旧书，说精灵能与植物对话，能治愈伤痛，还说……银发红瞳的人，或许与上古魔法有关联。”
这话一出，精灵的表情彻底变了。她缓步走到风絮儿面前，无视安雅警惕的目光，抬手轻轻拂过风絮儿的发梢。指尖触到银发的瞬间，那些发光的藤蔓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欢快的嗡鸣，连雾霭都变得稀薄了些。
“星屑之发，赤月之瞳……”精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低头，额头轻轻抵上风絮儿的眉心，“果然有古老的印记。你是……守林人的后裔？”
风絮儿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风家的女儿。”
“风家？”精灵嗤笑一声，翡翠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嘲讽，“那些用铁与血划分领地的人类贵族？他们偷走了守林人的典籍，烧毁了圣树，却不知自己血脉里早已混进了魔法的碎片。”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雾霭深处：“跟我来。追兵已经到林外了，月眠林的屏障能暂时挡住他们，但撑不了太久。”
安雅与风絮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她们连忙跟上精灵，黑马乖巧地跟在身后，仿佛被那些发光的藤蔓安抚着。
穿过屏障后，雾霭瞬间散去，眼前的景象让风絮儿倒吸一口凉气——月光穿透参天古树的枝叶，在地上织成银色的网，树干上缠着会发光的苔藓，林间空地上开满了能随着声音开合的花朵，几只长着翅膀的银色小鹿从她们身边跑过，蹄子踏过的地方留下串串光点。
“这里是月眠林的内圈，由古树的意识守护。”精灵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她站在一棵需要十个人合抱的古树下，树干上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像活着的脉络，“人类的铁器和蛮力，在这里会被削弱。”
她抬手按在古树上，那些金色纹路忽然亮起，树干上裂开一道暗门，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里面传来隐约的水流声。“进去吧，守林人的遗迹在下面。或许你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风絮儿犹豫了一下，看向安雅。安雅点头，握紧她的手：“我陪你。”
两人刚走进暗门，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夹杂着风晚晴暴怒的嘶吼：“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找出来！”
精灵转身，翡翠色的眼眸里寒光乍现。她抬手对着林外的方向，掌心凝聚起一团淡绿色的光球，光球里蜷缩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浓缩的星光。“月眠林的规矩，不容践踏。”
她将光球掷向林外，只听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无数惊马的嘶鸣和人的惨叫。那些追来的护卫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连人带马被弹飞出去，摔在林外的空地上，再不敢前进一步。
暗门内，风絮儿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红瞳里满是震撼。这就是魔法的力量？温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与人类的刀剑截然不同。
“走吧。”安雅轻轻推了推她，“我们得快点找到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石阶尽头是一条地下河，河水泛着莹白的光，河面上漂浮着巨大的荷叶，叶面上坐着巴掌大的、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河对岸有一座石制的祭坛，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一缕银色的发丝，发丝周围缠绕着红色的光晕，与风絮儿的发色瞳色一模一样。
“那是守林人的信物。”精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传说守林人能与星月沟通，能唤醒沉睡的魔法，他们的头发会随魔力觉醒而变成银色，瞳孔会映出赤月的光芒。”
风絮儿走到祭坛前，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水晶，水晶里的银发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红色的光晕顺着她的指尖蔓延，爬上她的手臂，像有生命的火焰。
“啊！”她疼得低呼一声，脑海里忽然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圣树，哭泣的精灵，戴着风家徽章的骑士抢走一本发光的典籍……
“她在觉醒。”精灵的声音带着敬畏，“守林人的血脉在她身上苏醒了。”
安雅扶住摇摇欲坠的风絮儿，看着那些红色的光晕在她皮肤上流动，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早就知道风絮儿不简单，却没想到会与上古守林人有关。
水晶里的银发终于平静下来，与风絮儿的长发产生了共鸣，轻轻飘动。风絮儿睁开眼，红瞳里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淬了火的宝石。
“我好像……能听到它们说话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河面上的小精灵身上，那些小家伙正对着她叽叽喳喳，虽然听不懂语言，她却能感受到它们的善意。
暗门外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古树痛苦的呻吟。精灵的脸色一变：“他们用了破魔箭！快！守住水晶，一旦水晶破碎，守林人的力量就会彻底消散！”
风絮儿看着祭坛上的水晶，又看了看安雅坚定的眼神，红瞳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囚禁、被欺负的风絮儿了。
她是守林人的后裔，是能与魔法共鸣的存在。
这一次，她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风絮儿抬手，掌心对着祭坛，红瞳里的光芒越来越盛。那些流淌在她皮肤上的红色光晕忽然飞起，像无数条小红蛇，缠绕在水晶周围，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暗门外，风晚晴的怒吼声越来越近。
一场人类与精灵、刀剑与魔法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