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火药味。
风絮儿跟着安雅钻进城南的贫民区时,正撞见两个穿着贵族侍卫服饰的人,将一个卖花女的篮子踢翻在地。玫瑰散落一地,被马蹄碾得稀烂,卖花女的哭声混在酒馆的喧嚣里,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别看。”安雅拉了拉她的斗篷兜帽,将那抹惹眼的银白长发藏得更严实,“这里和月眠林不一样,眼泪换不来同情。”
她们落脚的地方是一间废弃的阁楼,屋顶漏着光,墙角结着蛛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稳——至少没有水晶壁,没有结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能看到晾在绳子上的粗布衣裳,能听到巷子里孩童的嬉闹。
“先住在这里。”安雅用一块布擦着唯一的木桌,金发沾了些灰尘,却依旧亮得像碎金,“我在王都有个旧识,是家药铺的掌柜,明天我去托他找个活计,至少能混口饭吃。”
风絮儿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巷子里那个被踢翻篮子的卖花女,正蹲在地上捡拾残破的花瓣,指尖渗着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安雅给的半块面包,红瞳里闪过一丝不忍。
“别出去。”安雅忽然从身后按住她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你的脸,你的头发,哪怕露一丝出来,都可能被认出来。伊莎贝拉的眼线遍布王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风絮儿的手顿在口袋里,指尖的面包硌得生疼。她知道安雅说得对,可卖花女指尖的血,像在她心上烧了个洞。
深夜,阁楼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风絮儿悄悄起身,借着月光摸出阁楼。卖花女就住在隔壁的矮棚里,此刻正蜷缩在草堆上,用破布裹着流血的手指,哼唧声里带着压抑的痛。
风絮儿蹲在棚外,指尖泛出淡绿色的光晕,轻轻覆在卖花女的手上。伤口在绿光中迅速愈合,结痂的地方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卖花女的哼唧声停了,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你就这么忍不住?”
安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冷意。风絮儿回头,看到她站在月光里,双手抱胸,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处显得格外幽深。
“她很疼……”风絮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谁。
“疼的人多了去了。”安雅走过来,一把将她拽回阁楼,木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你以为你的魔法是慈悲?在王都,这是催命符!刚才要是被巡逻的侍卫看到,我们现在已经在伊莎贝拉的地牢里了!”
风絮儿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撞在木桌上,红瞳里泛起水汽:“我只是想帮她……”
“帮她?还是想证明你不是只能被关着的废物?”安雅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猛地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风絮儿,你清醒点!你以为离开月眠林就自由了?在这里,你的善良只会害死你,害死我们两个!”
她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风絮儿的伪装。是啊,她总是这样,以为治愈了伤口就能解决一切,却忘了自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风絮儿低下头,眼泪滴在粗糙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安雅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语气渐渐软下来,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我不该吼你。但我是为了我们好,等过了这阵风头,我们就走,到时候你想帮谁都可以,好不好?”
风絮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安雅果然在药铺找了个帮工的活,每天早出晚归,带回些干硬的面包和药膏。风絮儿则待在阁楼里,学着用粗布缝补衣裳,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洞,却总能在夜里悄悄愈合。
她不敢再出去,可耳朵却总忍不住捕捉外面的动静——巷子里的人说,北境战事吃紧,风家的军队节节败退;说瓦莱里安公爵趁机拉拢了三位重臣,怕是要顶替风家的位置;还说国王陛下病了,王都的守卫比往常严了三倍,到处都在抓“可疑分子”。
这些消息像石头,一块块压在风絮儿心上。她知道,风家倒了,风晚晴就再没力气护着她;伊莎贝拉得势了,只会更疯狂地找她。
这天傍晚,安雅回来时,脸色格外难看,袖口沾着暗红的血。
“怎么了?”风絮儿立刻迎上去,指尖泛起绿光。
“别碰!”安雅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声音发紧,“是药铺掌柜的血,他……他被伊莎贝拉的人带走了。”
风絮儿的心脏猛地一沉:“为什么?”
“他们查到我在药铺干活,问掌柜我的下落。”安雅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悸,“掌柜没说,被他们打断了腿……絮儿,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今晚就走!”
风絮儿看着她袖口的血,红瞳里闪过一丝绝望。又是这样,她想保护的人,总因为她而受伤。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轻,两下重,像某种暗号。
安雅瞬间绷紧了身体,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
“是我。”
门外传来艾拉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让风絮儿浑身发冷。
安雅打开一条门缝,看到艾拉穿着一身灰布衣裳,修女服的裙摆被剪短了,脸上沾着泥,手里却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你怎么来了?”安雅的声音冷得像冰。
“来带絮儿走。”艾拉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风絮儿身上,温柔得近乎诡异,“王都要乱了,只有我能护着她。”
“你想都别想!”安雅挡在风絮儿身前,小刀的寒光在昏暗里闪烁。
“安雅小姐还是这么固执。”艾拉轻笑一声,从食盒里拿出一块蛋糕,上面淋着奶油,还插着一朵用糖做的蔷薇,“絮儿,你看,我带了你喜欢的点心。风家现在自顾不暇,伊莎贝拉忙着争权,月眠林的精灵进不了王都,现在跟我走,才能真正安全。”
风絮儿看着那块蛋糕,胃里一阵翻搅。她记得,艾拉以前总在她“听话”的时候,给她做这样的点心。那甜腻的味道里,藏着让她窒息的控制。
“我不跟你走。”风絮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艾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偏执的疯狂:“絮儿,别逼我用硬的。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你。”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侍卫的呵斥:“搜查!仔细搜查每一间屋子!瓦莱里安公爵有令,找到银发红瞳的女子,赏黄金百两!”
安雅和艾拉同时变了脸色。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安雅咬着牙,看向艾拉,“是你引来的?”
艾拉没有否认,只是看着风絮儿,眼神里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这样你就只能跟我走了,絮儿。只有我能带你从密道离开。”
阁楼的门被粗暴地踹开,火把的光芒涌进来,照亮了风絮儿被兜帽遮住的银发边缘。
“在这里!她在这里!”侍卫的呼喊声像炸雷,在巷子里回荡。
安雅一把将风絮儿推向阁楼深处的暗门——那是她早就挖好的逃生通道,“快走!”
艾拉却同时伸手去拉风絮儿,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跟我来!”
风絮儿被夹在中间,看着涌进来的侍卫,看着安雅焦急的脸,看着艾拉偏执的眼,红瞳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又一次被卷入漩涡中心。
而远处的王宫主殿里,伊莎贝拉正站在地图前,灰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她轻轻抚摸着地图上风家北境的标记,指尖划过王都城南的位置。
“我的小絮儿,这次,你可跑不掉了。”
火把的光芒越来越亮,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絮儿看着眼前拉扯她的两只手,忽然觉得很累。她的指尖泛起绿光,却不知道该治愈谁的疯狂,该解开谁的执念。
这王都的牢笼,似乎比月眠林的水晶壁,更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