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牢房里,路提鲁斯正躺在一堆塞了干树叶的麻布袋上,这便是为其住客配备的床铺了。不过这并不是为他一人准备的,只是暂且还没有等到其他人与他分享而已。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中午,外面想必已是天光大亮,可这牢房的窗户很高,光线透进来就暗淡下来,显得石制的地板墙壁与铁制的栏杆灰蒙蒙的,配合如今十月份的微凉天气,光是看着就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不过这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并没有明显粘腻肮脏的地方,倒也算得上是难得。
路提的身体没有一点动作,思绪却在天马行空的乱想着。
“这里就是拉托莫德监狱吗?虽然没进来过,但感觉和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啊!不如说监狱其实都长一个样吧,封闭高墙、铁窗冰冷、狭窄牢房,即使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监狱的孩子,一提到监狱他的脑海里也会立刻浮现出大差不差的场景。好像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面监狱就是这个样子,无一例外。我记得这在哲学上应该有相关的概念来着,好像是叫作......理型?”
关于哲学的问题思考无果,他又想起来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由于没有赶上集中处理,路提先是被不紧不慢地就近押送到卡西玛港自带的审讯室内,在此他向审讯官讲述了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故事中的路提来自于遥远的北方,那里的气候寒冷干燥,本身就难以种出食物,而近几年来这种情况愈发严重,旱灾持续了许久也没有结束,国家对此没有过多作为。随着家中蓄养的牲畜逐渐死去,父母不得不决定将所有家产变卖换取了离开那个国家的资金。多个月以来,他们一家从家乡一路南下,而后在沿海城市坐上了偷渡者的船准备前往莱罗斯寻求庇护,却在途中遇上了海难,他的父母都不知所踪,自己却因为被路过的客船搭救而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
他对这个故事非常满意,因为包括科诺沃帝国闹旱灾与海难在内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论怎么深入调查都只能得出确有其事的结论,只不过他并非参与这些事件的当事人罢了,可谁又能知道呢?至于相关的情报来源,当然是手眼通天的任妮大人啦!路提果然没有被为难,而那位审讯官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环境相对不错的牢房,甚至路提认为这里更像是一处收留室,只是防护等级高了一些而已。
“真是对不起大家的善良,那两位洞火教徒也好,这位审讯官也好,感觉醒来之后一直在骗人,这实在是不像我,可这也是必须的......”就在路提这样想着,打算回去之后要多做些好事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从声音可以判断来者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沉稳的声音想必是属于某个士兵,而另一个脚步不仅杂乱无章而且声音很小,不去仔细感受很容易就会将其忽略,说明这道脚步声的主人体重很轻,大概率是一个孩子。
原本路提并没有多想,毕竟这里被抓进人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当两人从转角处走出来时,一张完全出乎意料的脸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居然是自己舍身相救的那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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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被士兵粗暴地扔进监狱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在角落里蜷缩着,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这让路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印象中那个小女孩是那么的开朗,一讲起话来就根本停不下来,这与眼前的人性格相去甚远。
“果然她的父亲也在山体滑坡中遇难了吗?当年爸爸妈妈死掉的时候我也花了好久才振作起来。”路提思索着,“她还不认识我,我必须先和她聊一聊,以这个身份了解她的情况后才能开始安慰,不然以我外人的身份只会起反效果。”
打定主意,路提小心地靠近到女孩身旁,以轻柔的语气开口问道:“我的名字是柔蒂丝,你叫什么呀?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小姑娘对路提的搭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仍然只是盯着地面发呆。
对此路提并不气馁,他只认为是自己说的还是不够才没能引起女孩的注意,于是就地坐了下来,把说给审讯官的故事又讲了一遍,直到讲到海难的时候,女孩突然浑身抖了一下,而后竟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豆大的泪珠从女孩的眼中脸上簌簌的落下,一些滚进了她因为哽咽而张开的小嘴里,喉咙中说出的话也并不连贯。但路提听得清楚,她正说着自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妈妈好早就不在了,为什么爸爸也不带上我......这样的话还不如我也死了算了......都是我,害得大哥哥也......”
这场大哭持续了很久,从这些零碎的话语之中路提拼凑出了这一个半月以来她经历了什么事情。事故发生之后,救援队花了将近一天才赶到,当时时值八月中旬,女孩就在绝望之中看着路提的身体开始有了腐败的迹象,想必这对她的心灵有着极大的伤害吧。之后路提的尸体被别人领走,父亲被随意找了处地方掩埋掉了。原本女孩所在的商队有人提出要收养她,可也许抱着父亲离开原本家乡一样的理由,女孩坚决自己要留在当地的福利院中,商队无奈只好离开。为何又选择跑出孤儿院她倒是没说,只知道她被抓是因为进入王都后实在太饿忍不住偷了一块面包而被逮住。
也许是这这么久以来小姑娘就没有与任何人倾诉过,所以爆发出来时显得如此的激烈。
良久,似乎是情绪宣泄完了,她才吸吸鼻子报出了名字:“我叫克娜。谢谢姐姐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呜呜......”
“克娜愿意和我说话了,这是个很好的开始!”路提想着,可下一步呢?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自己的直男脑袋实在想不出那些话来。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构思安慰的说辞时,走廊处又传来一阵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