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东京的夏夜,玻璃窗像被群鸟撞击般震颤。北川被一阵瓷器碎裂声惊醒,赤脚冲向客厅时,发现凛正蜷在沙发角落发抖。她徒手抓着打翻的马克杯碎片,奶渍混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在月色下凝成诡异的粉红。
“你疯了?!”北川冲过去掰她手指,却被滚烫的体温灼得缩手。
那双总含着水汽的眼睛此刻蒙着灰翳,凛忽然歪头盯着虚空:“目标确认…清除指令…”嘶哑的梦呓让北川毛骨悚然。他强行把人裹进毛毯的瞬间,凛突然暴起反扣他手腕——正是初见时声称能折断钢管的杀招。
“是我!北川秀一!”他吼出声时,感觉到钳制他的手指正在高热中虚软滑落。
凛的瞳孔终于聚焦,水雾漫过虹膜:“…主人要处理瑕疵品了吗?”她咳得蜷成虾米,血丝溅在米色地毯上,像雪地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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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退烧药混着蜂蜜水灌进凛干裂的唇缝时,她突然抓住北川的衣角。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指尖烫得惊人。
“训练场的雪…比东京冷…”她烧糊涂的呓语断断续续,“铁笼里…背错手册的孩子…第二天变成妈妈脚边的红冰…”
北川擦拭她额汗的手顿住了。他想起父亲提过西伯利亚的极寒训练营[1],那些被称作“消耗品”的孤儿。棉签蘸着温水擦拭她结血痂的掌心时,发现虎口密布着陈年冻疮。
“编号47的餐盘…总是空的…”凛突然抽搐着笑出声,“所以我杀了厨房的看门狗…肉好酸…”
床头灯将她的泪痕照得晶亮,北川想起她第一次吃薯片时瞪圆的眼。原来对食物的贪婪,源自永远填不满的胃袋。他默默把退热贴换成浸过薄荷水的毛巾——这是福利院婆婆教他的土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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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层时,凛的呓语转向更深的黑暗。
“他们说心跳超120…就是废物…”她无意识按着自己颈动脉,像在确认生存资格,“匕首插进教官枕头那晚…我学会了装睡呼吸法…”
北川忽然理解她为何总在深夜端坐客厅。当他试图抽走汗湿的枕巾,凛猛地睁眼擒他手腕,指甲深陷皮肉:“别碰我的休眠警报器!”嘶吼完又陷入昏沉,徒留北川看着渗血的小臂发怔。
他翻出凛视若珍宝的“女仆手册”,在夹层发现用血画的路线图——标注着公寓所有通风管道逃生口。那些被他嘲笑过度谨慎的举动,此刻都化作实体化的创伤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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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更换冰袋时,凛的额头终于不再烫手。月光流淌在她沉睡的脸上,北川第一次注意到她左眉梢有道浅疤,像白玉的冰裂纹。他突然伸手碰了碰那道疤,凛在梦中本能地瑟缩,却终究没惊醒。
“笨死了…”北川把她的乱发拨到耳后,“连发烧都要选台风天。”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轻软。茶几上扔着被凛扯断的体温计,水银珠在木纹缝隙滚动,像散落的星屑。
他想起三天前这杀手还举着平底锅宣布要煎出“太阳蛋”,结果引发烟雾报警器。此刻她蜷在印有小熊图案的绒毯里,脆弱得像初春河面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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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凛在第七次日落时分清醒时,北川正笨拙地搅着白粥。厨房飘着焦糊味,灶台溅满米浆——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
“报废三个砂锅才成功的!”北川把碗怼到她唇边,“敢吐出来就扣你工资!”可惜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凛小口吞咽着,忽然低头看自己崭新的薄荷色睡衣。“工作服…”
“洗了!”北川粗暴地打断,“以后发烧不准穿那玩意!”他扯过毯子裹住她时,指尖擦过她后颈冰凉的皮肤。凛轻轻颤了下,却没有躲。
“手册第92条…”她虚弱地翻找口袋。
“烧了!”北川把剥好的水煮蛋塞进她嘴里,“从今天起按我的手册来——”他拍在床头的手绘漫画被风扇吹得哗啦响,第一页画着龇牙咧嘴的小人,对话框里写着:家人守则1:生病可以哭。
凛的睫毛忽然湿漉漉地垂下来。她慢慢把头靠在北川肩上,像归巢雏鸟找到栖枝。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积云裂开缝隙,金红色夕照漫过满地狼藉的退烧贴和空药盒。
北川僵着身子没动,直到凛的呼吸再度绵长。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拂开黏在她颊边的发丝。榻榻米上扔着那本曾被他嘲笑过的杀手手册,内页被药水浸出深褐色晕痕,像逐渐淡去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