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已经经历过的未来里,名为卡俄斯的血族杀了老师。”
“……是吗?”
这个信息的冲击让白夜一时难以接受,他停下咀嚼的动作,埋着头,眼睛被阴影遮挡,身上透出一股悲凉的气息。
尤撒有些后悔说出实话,他下意识想在男人彻底陷入悲恸之前用[权柄]回到之前,可白夜又抬起头,虽然还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变,眼里却又多了一点死气。
“她是我师父。”
还没到尤撒发出疑惑的声音,白夜直接站起来往外面走去:“我去把马车喊来,你等等。”
连您也唾弃如今的我吗?
愈发往前,白夜心中的阴霾越是沉重,那条官道好像长得没有尽头,视线的尽头是被树木遮挡形成的阴影。
白夜眼底尽是死意,机械般顺着脚下的道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在那片树荫前停下,在无尽的阴影前,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迈步往树荫中走去……
“老师!你走错地方了!”
在脚步落下的前一刻,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喊,白夜缓缓扭头看着身后在阳光下露出开朗笑容的尤撒。
“老师的头发怎么白了一些?”
“有吗?可能我也到年纪了吧?”
马车上尤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白夜扯着闲话,借此打发时间。
“老师,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三种根源之恶,只能用[喀戎]这把神弓才能将祂们杀死,但神弓存在过去,现在,未来,一旦被拿走,最初的封印就会解除,星兽就会被放出来,包括莱顿领在内的半个大陆都会因此毁灭。”
“嘛,说起来我莽撞的拿走弓的那一次,我变成了帝都出生的世子呢,你们[七星剑]也变成了二十年前消灭星兽的[七英雄],哈哈哈……”
尤撒说完故作轻松的笑起来,可语气中的自责却难以掩饰。
“那你后面是怎么做的?”
白夜沉默一会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我重新回到取走神弓之前,下令让沐恩先生牺牲,前往过去,在星兽被释放的时候用生命将它封印,后面沐恩变成了精灵族传说中的贤者……”
尤撒的脸上带着那副虚伪的笑容,话里的自责愈发严重,二人的闲聊也在这时候停止。
两人一直沉默到黄昏,马车在一座小镇驻足,车夫探头呼唤道:
“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们现在这边休息一晚吧。”
“好,辛苦你了。”
尤撒回应车夫时,白夜便悄无声息的从车上离开,等少年再回头时,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把钱递给车夫,吩咐他先去订好住宿之后,尤撒就去寻找这个小镇里的酒馆,白夜总会在那种地方的。
过了半小时,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尤撒终于在路人的帮助下,找到这里的酒馆,不出所料的,白夜依然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面前摆满了各种酒水。
“老师,介意我一起喝吗?”
尤撒坐到男人边上的沙发上,一边问,一边拿起一杯没那么烈的酒,而白夜只是稍微抬了一下眼皮,冷淡地问:“你成年了?”
“一周以前,刚满。”
说完,尤撒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一杯,白夜默不作声的与他同饮,直到两人都带点微醺。
白夜用魔力隔绝了这个角落的声音以后,借着酒劲讲着自己的心事——
“你知道吗,我师父是除了我老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她教我老爹不会的剑法,带着我去河里抓鱼,然后被老爹逮到,我们一起挨骂……咕嘟,就你跟我学的那套!就是她的剑法!”
白夜闷了一口酒,语气一下高了四五个调,说完拉过尤撒的肩膀:“在你说她会杀我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想把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砍了!”
说完又把他推开,悲恸地捂着脸,问尤撒:“所以,未来我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她亲自清理门户?”
“没有……你未来什么都没做,她……是敌人,是帮助[奥修里克]摧毁了无数生命的[剑鬼]。”
噌!
刺剑凭空出现在白夜手中,剑尖直指尤撒的咽喉,握剑的手却不断颤抖——
“你在胡说八道!”
“你不是见过了吗?”
白夜的眼中满是惊骇,他的记忆也回到半年前——
邪神徒举行献祭的消息被A级冒险家小队[炎鹫]付出惨痛代价送回,而一直追查邪神的白夜自然第一时间接下任务,前往调查。
有了[鬼人]打头阵,B级以上的队伍陆续加入这个任务,但等他们前往目的地时,却掉进了那伙疯子的陷阱,他们故意放出的消息就是为了引来大量冒险家当做献祭材料。
邪神徒们惧怕的[七星剑]之一的白夜,那位被挡在世界之外的邪神也承诺亲自帮他们解决,于是这位曾经目睹白夜家乡毁灭的邪神,甚至这其中还有祂的功劳,用他家人们的灵魂制造了活傀儡。
傀儡并不强,单独的情况下能被A级小队轻易解决,但此刻冒险家们在和邪神徒激烈交战,这几个活傀儡成了这片山谷中的绞肉机。
原本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白夜,在这时陷入迷茫,但那些傀儡不会迷茫,它们只会不断收割着众人的生命。
最后,大义压倒[鬼人]心中的私情,他挥剑迅速斩杀身穿黑色盔甲的最强傀儡,也曾是收养他的老爹。
他使用[武备解放],手中的刺剑变成他父亲曾经的武器,漆黑的不规则巨剑[血仇],挥动巨剑顷刻间将所有傀儡尽数击杀。
但傀儡们的断肢重新聚合,不一会,完好如初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开始收割他们的生命。
白夜耳边出现邪神的低语,恶趣味的神明告诉他,这些傀儡都是以他亲人的灵魂制作,每击杀一次,灵魂都会微弱几分,只需要杀死他们七次就可以拯救所有人——
[选吧,可悲的英雄啊!是亲人的魂魄,还是他人的大义]
白夜跪在地上悲恸地嘶喊着,他彻底陷入迷茫,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可不断完善的献祭阵法,不断死去的冒险家,痛苦的哀嚎在他耳边回荡。
“啊!!!”
白夜嘶吼着冲向那些傀儡,巨剑变成镰刀,身上被血红魔力彻底覆盖,犹如索命的死神般,将至亲的灵魂撕碎,但一切太晚,阵法已成,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邪神靠着血祭让自己的身躯挤进这个世界。
白夜就像断线的木偶一般,跪倒在地,亲手摧毁自己至亲灵魂却因为太晚没了任何意义。
邪神落在他的身前,想要将白夜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餐,而已经陷入绝望与迷惘中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反抗。
当白夜放弃反抗时,得知此处的惨状,向帝都求来的增援也到了,一把金色的巨剑从天而降,仅一击就将那邪神重伤,祂刚抬头寻找攻击来源,就被万千剑雨穿心而过,祂降临此世的身躯一瞬间就被斩成碎片。
在这之后,白夜将这一切的损失都算在了自己头上……如果不是自己,老爹他们的灵魂不会被侮辱摧毁,如果不是自己,那些精英冒险家不会这么草率地死去……
“谷地事件我听说过,以前或者说以后也听老师讲过,我无法对那个[鬼人]做出评价,但……那是那个神明的错,冒险家里虽然有抱怨[鬼人]优柔寡断的,但更多的是感谢他努力救下大家。”
尤撒突然开口打断了白夜的回忆,白夜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之后,调侃到:“乌瑟尔少爷安慰人的话和笑容一样假呢,所以……我的师父是活的吗?”
“半死半活。”
“咕嘟~”
又喝下一杯,白夜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向尤撒发问:“我说了这么多,你呢?”
“不能。”
“我猜猜,你在对付一个能随时从别人脑子里知道事儿的家伙,而且他还很强。”
“算是。”
尤撒喝下一杯酒,回应到。
“那家伙看不到你,也看不到我?”
“是。”
“你告诉过别人?几成真话?”
“是,半真半假。”
“祂的名字不能说出口,不然就会被发觉?”
“是。”
问完之后,白夜又灌下一口酒,喝完酒后两人的性格好像进行了互换,尤撒眼中满是死气,语气萎靡不振,靠在沙发上沉默喝酒,白夜语气高亢,好似曾经模样。
“为什么,你还能笑出来呢,尤撒•乌瑟尔?”
白夜第一次喊出了尤撒的全名,他盯着尤撒的双眼,那些被少年埋在心底的绝望如今统统浮上水面。
“我都哭丧着脸的话,怎么让跟着我送死的大家有信心呢?我必须笑,你看,笑~”
尤撒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脸上撑出笑容,越是滑稽,痛苦就越是明显。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找上师父,之前我可是,我可是没有让沐恩,让大家活到了灾难之后,我可是解决了莱顿的危机!”
尤撒说着说着站了我来,忽视眼中的绝望的话,他就像一位君王在宣读自己的伟绩,他拿起最后一杯酒喝下。
“不过,我没有一次赢过祂,无论何种牺牲,都没有阻止祂毁灭一切的步伐,也无法在祂身上留下伤痕……”
尤撒现在的身体毕竟还未接触过酒水,一次喝这么多他早就醉得摇摇晃晃,话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白夜愣愣地看着倒在沙发上的尤撒,心底升起对他的敬佩——
“呵,我还不如一个小孩啊……那么,就借用一下你的梦想吧,企图弑神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