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之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事实上，在畸形奴工和莉缇丝开始交战后，周围有些经验的老手，都开始重点观察这边的情况。
诸如小头目之类的存在，则是主动的分散在周围，和一些老练的水手互相对峙，以保证这场决斗不会受到干扰。
因为双方都对自己的首领很有自信，所以在这片紧张的战场上，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也是因此，在看到莉缇丝倒在地上，并且被光速补刀后，围观的海盗大脑也都宕机了。
那可是莉缇丝……尼萨特之上赫赫有名的海盗霸主之一，掌控着南部海域的存在。
怎么会败给一个连话都讲不清楚的奴工？
这件事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慕白。
他不清楚莉缇丝的威名，他只知道这个说好要罩着自己的大姐姐，好像快死了。
“缇……缇丝姐！”
慕白猛地站起身，撞开了拦在路上的敌人，一路直奔向战场的核心。
手肘被撞的生疼，肩部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鲜血染湿了一大片衣物。
可当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样，跌跌撞撞的跪伏到莉缇丝身边，试图在那一片血肉模糊中检查她的伤势。
奴工的脚依然踩在上面，她也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可当慕白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莉缇丝解救出来时。
他才发现对方的皮肤坚硬无比，身体厚实的像是一堵墙。
“滚开啊！你、你这个……怪物。”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这个奴工，她开始发出痛苦的咆哮，随后用充满愤怒的视线盯着面前的小家伙。
慕白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小家伙。
奴工那粗大的手臂毫不犹豫的挥动，锁链再次飞舞在空中。直到那破空声在慕白耳边响起时，他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拔剑出鞘，如莉缇丝所教的那样，横于身前。金铁交击声中，慕白却没有被击中的感觉。
身边传来了火药的刺鼻味道。
“新来的，快带老大走！”
慕白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围上来了一群人。她们穿着杂乱的服装，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比受过训练的正规军，要差上不是一星半点。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却是如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齿轮一般，精密的配合着，压制住了奴工的攻势。
“别发愣，带她回船上去。”
慕白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下，随后，莉缇丝也被丢出了纷乱的人群。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机会，真正的探查莉缇丝的伤势。
肋骨几乎全部断裂，骨刺将胸腔搅得一团糟。能明显感觉到，她正在迅速的失温。
可她的嘴边却依然溢着血泡，像是在努力的说着什么。
直到慕白胡乱的擦了擦对方的脸，俯身趴在她唇边，才听到了那微弱的声音。
“便宜……卡…卡莎了……”
这个家伙，临死前的遗言居然是这种话……
慕白突然有点想笑，他的嘴角无法抑制的扬起。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真是个该死的世界。
——
老米尔坐在船长室的椅子上，努力的试图点上自己的烟斗。
可她的手却总是抖个不停。好不容易对准了火苗，房门外的猛烈撞击，又把她的烟斗震到了地上。
陶瓷碎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有些刺耳。
作为指挥中枢，她已经被围攻超过半个小时了。所有被召集于此的水手，都已经消耗殆尽。
现在，随着一层层的防线被攻破，她已退无可退。
又是一声猛烈的撞击，房门的铰链裂开，上面破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洞。
老米尔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审判庭的援军，已经救不了自己了……不，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有派出援军。
是那些家伙总是这样……嘴上只会讲着义务，实际上却从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拿上那把陪伴她多年的镀金火枪，老米尔一脚踹开了破损的房门。可门外并没有张牙舞爪的海盗，也不见了那一地被海水浸泡的死尸。
门外只有一片肆意生长的，充满生机的……苍白的蘑菇林。
——
慕白一直以为，他的愿望是想要回家，离开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
为此，他无数次向海神献上祷告，希望对方能理自己一下。
可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但此时，当他感受着怀中的莉缇丝逐渐变得冰冷时，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他在恐惧。
那是远比未知更加恐怖的，对于孤独的恐惧。眼前的一幕与记忆中重合，莉缇丝的脸，逐渐变成了被疾病折磨得许久的，姐姐的面孔。
与那时一样，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什么都好，他只是希望……不要再被夺走重要的人了。
“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求你了。”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感觉视野的边缘变得模糊，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
耳边响起了呢喃的低语，似是千百人在同时说话，又好像是在争吵，嬉戏。
最终，伴随着一阵晕眩，他站起身来，走向了一条幽暗的小径。草地沿着周围蔓延，无尽的花海于其上绽放。树木丛生，荆棘遮盖住了道路。
可只在转瞬间，这些生命便枯萎凋零，腐朽殆尽。
下一刻，无数的生命被孕育，高大的菌菇拔地而起，遮盖住了天空，将道路变得狭小又黑暗。
在道路的尽头，慕白瞥见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腐败的绿色身影。
“……温迪戈鲁斯。”
下意识的，慕白念出了对方的名字。那是突然出现的知识，如刻印一般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随着那个身影的缓缓蠕动，慕白的瞳孔逐渐睁大，他看清了那腐败神祇真实面容。
高大的如同小山一般，肥硕的身躯臃肿不堪，浑身蔓延着生命的痕迹。突兀的长角，像是错位生长的骨骼。
而祂的脸上，则一直挂着一种可怖的笑容。
慕白便感觉周围的声音逐渐统一，最终变成了一句直击人心灵的喊声。
“赐福……”
再次睁眼时，周围已经不再是血雾弥漫的战场，而是一片安静的，透露着生机的蘑菇林。
而在慕白身边，莉缇丝的身体正被菌丝包裹，迅速的修复着。呼吸声重新回响在她的胸腔，乳白色的液体流淌在她的血管里，花让木质化的心脏重新鼓动。
他实现了曾经的愿望，获得了……治愈一切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