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没有浪费，一点也没有。”
在艾莉丝即将扣动扳机之前，另一人突然走上前来，蹲在店主的耳边，将她抱在了怀中。
淅淅沥沥的血滴流淌在金属板上，黑红相间的火焰被染的更加深邃。
她似乎早就呆在店里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就好像一叠古旧的相片中，位于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只露着半张脸的人。
“你看，没有浪费……”
裹着丝绸的手指伸入被打碎的盘子中，沾取了几滴沾染了沙土的，黏稠的汤汁。随后，她直视着店主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将手指放入了嘴中。
腥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即使只是看着，艾莉丝也感到一阵不适。但那人却毫不在意，只是再次的重复着。
“没有浪费。所以，起来吧。”
伴随着她的话语，店主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了。她犹豫着站起身，开始收拾起了被弄乱的桌椅与餐具。
但她却没有处理身上的伤口，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导师……你怎么会在这？”
直到此时，艾莉丝才终于有时间插上了话。
眼前这名穿着黑红色长袍，又外套着审判骑士的外勤盔甲的人，正是她的导师。
审判庭认证的执政审判官，安塔莎。
“这里是我的任务区，我当然会在这里。不如说，你为什么会来这？”
安塔莎站起身，坐到了艾莉丝身旁的座位上。那里被墙壁牢牢遮挡着，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这里什么时候有一张桌子的？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
艾莉丝感到一阵羞愧，接着便是紧张。她担心安塔莎会借此训斥她，没有好好注意周围的环境。
可是……如果一位审判官真的想要隐藏起来，绝对不是“找一找”就能被发现的。
“我……我停靠在此补给。这次的护送任务失败了，但不是我的错！我可以去追击，甚至是夺回那艘船的。可是……”
“我不是问你这个。”安塔莎挥了挥手，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的航线上一共有三个补给点……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最远的这里？”
比起艾莉丝出现在这里原因，安塔莎实际上更关心的的是，对方会不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影响。
毕竟他也已经在此布局数个月了，眼看今晚就是最重要的时刻，实在是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这……我只是，随便选的。我从没来过这里，不知怎么，就想来看看。”
被安塔莎这么一问，艾莉丝显得有些局促。
这个理由听起来像是敷衍，很没有说服力。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船上时，艾莉丝是职位最高的人员。她想做什么，别人连询问的资格也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照做。
所以，此时的她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
毕竟这真的是她临时起意选择的补给点。
“嗯……敏锐的直觉吗？艾莉丝，你干得还不错。”
出意料的是，安塔莎并未斥责艾莉丝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反而是意味深长的夸赞了她一句。
“诶？那个……我，没有。”
突然感觉到一只宽厚的大手在自己的头顶抚摸，毫无防备的艾莉丝，整张脸瞬间红成了一片。
被……被导师夸奖了！
显然，我们的小审判官属于功高防低的类型。对于这种完全不熟悉的情况，她有些手忙脚乱。
“……今晚是个重要的日子。让你的人都来岸上，暂时和我的侍僧住在一起。”
“可是，那我的船……”
安塔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具之下，一抹难以掩饰地失落浮现。
“既然来了，你恐怕暂时就走不了了……”
——
明明白天的风一直在吹，可到了太阳彻底落入海平面之下时，这风竟然突兀的停住了。
海面上异常的平静，就连浪花也开始变得微弱……一切似乎都在为什么做着准备。
艾莉丝跟随着导师的脚步，潜伏在了岸边一艘搁浅的木船里。不远处，安塔莎的护卫舰也在随着海面微微摆动。
没有人员维护的话，要不了多久，它也会被搁浅在沙滩上。
“准备好，她们来了。”
安塔莎的感知，远比艾莉丝要更为敏锐。
屏住呼吸的艾莉丝侧耳静静的听着，直到一分钟后，她才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微弱脚步声。
紧接着，街角处的火光亮起、一个，两个……如同萤火虫一般聚集，最终汇聚到了沙滩上，照亮了很大的一片空地。
而两人藏身的位置，刚好就处在黑暗的边缘。
艾莉丝悄悄的瞥向了导师，视线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崇拜。
就连这种事，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吗？不愧是执政审判官……
随着人群就位，四名带着面具的不明人士走出了人群，开始向着海面深入。
直到那海水淹没到她们的胸口，才止住脚步。
她们的面具是由浮木制作而成的，看起来有些受潮，还有些许破损。但整体的制造工艺上，却很是精湛。
艾莉丝甚至看到，为首的那个人，她面具上的海浪图案，竟然是用更小的文字与符号组成的！
这种雕刻工艺，恐怕只有诺兰那种繁华的码头才会有……像这种偏僻小镇，很难出现如此专精于此道的工匠。
这倒不是艾莉丝看不起她们，只是……在吃饭都困难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把时间浪费在雕刻这种事情上。
“开始吧。”
随着几名带着面具的祭祀一同开口，沙滩上聚集的镇民发生了一小阵骚乱。
但也仅仅是一小阵而已。
随后，一个熟悉的人影，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
……是白天遇见的老板。
此时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奇迹般的愈合，只留下一条狭长可怖的伤疤。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拴住，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缓缓地向前挪动。
没有人催促她，也没一个人试图上前帮助她。静默之中，她缓缓地向着海边靠拢。
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但也许，我们能从她的表情窥见其中一二。
先是不安和紧张的注视，随后还强撑起一个笑容。仿佛正在为自己做的事情而自豪一般。
但显然的是，这谁也骗不了。到最后，她的笑容褪去，重新变回了死寂。仿佛释然了一般，沉默的无声前进。
直到海浪彻底吞噬了她。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导师……我”
艾莉丝有些按耐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安塔莎不去阻止这场明显是邪教的祭祀仪式，而是任由它发展下去。
她觉得自己必须去做点什么。
“嘘，来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浑身的汗毛倒立，脊背发凉。也许她一生也不会再忘记这个场景了。
海面之下，开始有黑影涌动。起先是细小的，如同老鼠一般的影子。在它们的簇拥下，老板消失的地方开始浮现出气泡。
一只巨大的蝠鲼浮出水面，人群开始迅速的撤离。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名祭祀被海浪卷起，消失在了海面下。
在蝠鲼的前方，本该是头顶的位置，一个只有半截身子人影爬起。她穿着深蓝色的长袍，隐约可见其下扭曲的共生血肉。
她和身下的鱼……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
她的双手合十，低着头吟唱起了不知名的祷词。她的声音十分空灵，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语气中带着一股悲悯世间万物的感觉，让人下意识的小样沉迷在其中。
随着一声悠长的鲸鸣响起，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而雨中……则满是丰饶的鱼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