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长矢便率先嚷嚷开了：
“贺老……额，贺先生，这不公平吧，谁不知道这里我们统共就来了两个人啊，小墨杼又法术稀松，就不能由我打满吗？保证一炷香……”
墨杼皱眉，抢过话头：“如果我方败了，阁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他对着祝芊说的，语气客气，面色却很是凝重。
“‘处置’二字，却是不敢当的。” 祝芊笑，“贵方若能胜出，昨日之事，自是一笔勾销。但——”
话音稍顿，她抬眸正视长矢，语气陡然加重：“若是贵方失利——此事既因司空长矢大人而起，便不该牵连贵盟旁人。因此，还请长矢大人即刻退出本次赛事评审之位。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殿上多有附和之声，而墨杼眉头紧锁，难道：
“正如我盟司空方才所说，我盟今日只来了两人，而本人实力实在低微，这就有些……”
祝芊微微一笑：“道友何须多虑，既然贵盟司空如此有底气，那我等自当成人之美。只盼贵盟司空真能如其所言，届时我们自然也输得心服口服。”
墨杼的眉头却半点未解，他按住摩拳擦掌的疯女人，口型在说“恐怕有诈”。
长矢脸上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只说了句：
“战无不胜。”
她双臂一振，那件勉强维持体面的外袍被甩脱在地，露出内里的裹胸黑布和蜜色紧实大片肌肤。火红长发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势骤然扩散，连大殿垂挂的宫灯都不住摇晃。
贺先生面色肃整，沉声道：
“既然双方已无异议，那便立下‘盘古血契’。胜者得偿所愿，败者无怨无悔，事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寻衅报复。违者，灵力反噬，神魂俱灭。可愿？”
“愿！”祝芊率先应声，斩钉截铁。疯女人嗤笑一声，边扩胸展臂边道：“行啊，就拜托盘古老儿呗。”
墨杼虽满心疑虑，此刻也只能无奈点头。贺先生不再多言，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射出一道眩目白光，直冲穹顶，在空中炸开，化作灵粉在空中游弋，一股沉重威压却瞬息笼罩了整个大殿。
“以吾精血，契定此约。”
贺先生率先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精血弹出，停在半空。紧接着，祝芊、长矢、墨杼，乃至殿内所有修士，都依样施为。
数百滴血液融在一起，灵粉缓缓下流，呈螺旋状裹住精血，最终凝聚成一枚巨大的银白古字，光华漫溢，淌在每个人的脸上。
盘古血契，成。
千翎伏在阴影中，无波的眸子里映着那枚渐渐消散的银色契印。这盘古血契，她有所耳闻，是修士间的最高誓言。未免过于正式了，不像寻常比武，倒像要一决生死……她屏住呼吸，目光锁定场中的祝芊——
第一轮，是此人亲自下场。
这并不正常……祝氏擅长的应是治疗与辅助的木系法术，正面搏杀绝非其长。她为何打头阵？
而墨杼更是趁着贺先生准备布阵的空隙，再次急急凑近长矢，藏在长袖里的手对着桌案，似在问有没有吃喝什么有的没的。
疯女人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吧脆响，目光紧锁对面的祝芊：
“喏，就那一杯，你不也喝了吗？”
见墨杼还要说什么，她不耐道：“怕什么？兵来什么挡，不是你说的吗？”
墨杼一时无话，看殿内众人确实大多都饮过那酒，只得眼睁睁看着长矢大步向前走去，脸色却更加难看。
他们说话间，贺先生已走到殿心，双手再次挥动。只见他脚下光芒又起，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拉扯。一个方圆近百丈、高逾十丈的银色透明结界瞬间生成，将贺先生、长矢和祝芊三人笼罩其中。结界内的景象清晰可见，但实则其中空间已独立隔绝，自成天地。
“二位，请吧。”说罢，贺先生回到了主坐上，宣告比武开始。
结界内，祝芊深吸一口气，广袖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青色灵光，那是精纯木灵力的体现。她微微颔首：
“西北祝氏，祝芊，元婴前期，请混一盟司空赐教。”声音平稳，情绪不露。
疯女人咧嘴一笑：“混一盟，司空，长矢。”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字一句，在大殿内回荡：
“半步——化神。”
寂静瞬间被打破，整个大殿如同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长矢身上，连贺先生古井无波的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震动——半步化神！在这灵力枯竭的世上，除了神使之外，谁人能与之匹敌？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面祝芊瞳孔骤缩，下意识往结界外看了一眼，却强自稳定心神，直视长矢。
横梁之上，千翎的心脏也猛地一跳。半步化神？疯女人？她回想起长矢那神乎其神的隔空操控灵力、徒手碎法枪、随意一脚重伤闫玉楼的画面……并非无迹可寻。
“请！”长矢一声断喝，压下了满堂的喧嚣。她不再废话，右手猛攥，一拳挥出——
就见数丈之外，祝芊面前空气陡然波动，扭曲的气流竟凝成实体，带着烈风直扑面门，仍是隔山打牛。高处的千翎看得分明，疯女人的拳头乃至整条手臂，在挥出的瞬间覆上了一层金色光晕，那是护体金身，将自身灵力凝聚于体魄进行防御。在疯女人深厚灵力的加持下，更让她近乎无敌。
而祝芊到底是元婴修士，大概也对这女人进行过分析，虽惊不乱。她双手极速结印，口中低叱“起！”——
霎时间，浓郁的青色灵力自她周身喷薄而出，瞬间凝结成无数片巴掌大小、边缘锋锐如刀的叶片，带着西北特有的肃杀之气，飞舞着、盘旋着，层层叠叠，瞬间在她身前布下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叶墙。
砰砰砰砰砰——！
远处长矢的拳、脚、肘、膝，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残影，如狂风暴雨般轰击在叶墙之上。每一击都蕴含移山倒海的力量，每一击都发出开山裂石的巨响。叶片在金光下不断崩碎、飞溅，又在祝芊的灵力催动下源源不绝地再生、填补。整个斗场仿佛被青金二色充斥，劲气四溢，撞击的余波让透明的结界壁障都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祝芊脸色微白，在疯女人狂暴的攻击下不断后退，连脚下砖石都被踩出浅浅的凹痕，看似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千翎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异——祝芊的眼神，并非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她防御的姿态，更像是在……等待。
果然，在长矢一轮狂风暴雨般强攻的间隙，祝芊眼中厉芒一闪。她双手猛然在胸前结印，周身青光大盛，随即整个人晃动起来。三道与祝芊本体一模一样、气息也相差无几的青色身影骤然出现。连同本体，四个“祝芊”瞬间散开，动作迅捷如电，竟不退反进，借着漫天飞舞叶片的掩护，从四个刁钻的角度，直向长矢扑去——
不对……千翎皱眉，她为什么要近身？祝芊放着远程法术不用，反而选择与一个无敌金身、武技霸道的对手近身搏杀？这完全违背了战斗逻辑，除非……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攻击！
场中的长矢显然也察觉了异常。她冷笑一声，那双桃花眼锐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四道身影中灵力波动最为凝实、位置也最靠后的那一个——本体。
“装神弄鬼！”长矢怒喝，后撤半步。其余三道幻影的攻击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她却看也不看，只将灵力尽数凝聚于右拳。那拳头陡然泛起刺目金光，已隔着丈许轰然砸落。这一拳，蕴含着半步化神强者的无匹威能，拳风所过，连光线都仿佛被折断。
眼看这毁天灭地的一拳就要结结实实轰在祝芊身上——
异变陡生！
被锁定的祝芊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抹诡笑。她不闪不避，甚至在飞舞的叶片中，迎着那金色拳影挺起了胸膛，在将要及体的一瞬——
“噗！”
祝芊猛地张嘴，一口泛着诡光的鲜血骤然喷出！血珠藏在叶片的阴影，如骤雨般射向长矢——
“贼子暗算！”长矢瞬间醒悟，她怒吼出声，想要收拳闪避，但已经迟了——两人距离不过一丈，她那拳势又太猛；而风卷着四溅的血珠直扑过来，顷刻间已到眼前。
于是有几滴血溅到了她的手臂。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覆盖长矢全身的那层坚不可摧、流转不息的金色光晕，在被血沾染的瞬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剥落、迅速黯淡。
“呃——！”疯女人闷哼一声，身形猛地一晃，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拳势，也在这一晃中威力大减。
“卑鄙！”结界外的墨杼目眦欲裂，拍案而起，酒杯被震飞出去，摔在地上碎了。横梁上，千翎手指不自觉缩紧，双目紧盯着结界内的疯女人——看上去是灵力的骤散，不可能是永久的，但是在现在这个要紧关头……
“你，找，死！”结界内一声怒喝，自是疯女人吼出的。
她毕竟是她。
即便灵力退散，她那千锤百炼的躯体，那凝聚在拳头上的最后的蛮横力道，跟着她飞步上前，狠狠砸了出去——
嘭——咔嚓！
巨响与骨裂声几乎同时炸开。叶片飘散，幻影消融，祝芊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地上，飞激起漫天烟尘。待飞灰散尽，只见她胸口明显塌陷下去，七窍流血，显然遭受了重创。
而长矢却不打算放过她，明明灵力的退散要承受莫大的痛苦，但疯女人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攥着拳头往前猛冲，朝着那不知生死的头颅就要砸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闪入斗场，抢过地面上的祝芊，将她抛向结界外，在长矢数丈外落下。而祝芊原先躺倒的地方，已被疯女人砸出一个大坑。
车轮战？千翎皱眉看去，只见那人身形矮小，眼皮耷拉，拖着长须，身上灰布道袍洗得发白，慢慢开口道：
“西北郭氏，郭万钧。元婴中期，特来领教司空高招。”他声调不高，抬眼时，浑浊眼珠却迸出精光。然后，双掌猛地拍向地面：
“沙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