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她时还没到腿高,现在也是长成大姑娘了。
她十年前经常偷溜出去玩,还结交了好几个平民朋友,小荣便是其中一个的妹妹,确实天生火灵根,不出意外,或许再大点就要被送进他们家培养了。但意外发生了,所以闫家占据了一部分他们家的采邑,那……
千翎皱眉问:“你家人也被……”
女孩子摇头,眼眶却红了,不一会就落下泪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牛有些不忍,还是鼓起勇气帮她补充道:“小荣本来是跟着闫少爷来的,但……”他看了眼小荣,后者抓了抓他的手,于是得以继续道:“但闫少爷想对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不愿意,所以……”
鸡大声宣布道:“所以在本大仙的神力下,她那王八蛋那逃出来了!”
女孩子却忽然面露惊恐,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抽噎着说:“不,不是的,我不,不是想逃……我还想见我娘……”
一时间房间内针落可闻,只剩下小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但每个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是想回闫玉楼身边,或者说,她只能回闫玉楼身边,毕竟她的家人还在对方手里。
千翎打破沉默:“那你是想?”
阿牛代替她回答:“她是想证明自己。”
也能理解,如果能靠自己在大比闯出点成绩,确实能让主家刮目相待,不说自己,连家人也能得到优待。但——
千翎不带任何情绪问:“你确定过了预选赛,你家少爷就不会动你吗?”
她制止还想张口的阿牛,紧盯着女孩:“请抬起头来,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想让闫玉楼碰你?”
她很耐心地等着,终于小荣开口了:“……我,我哥一直告诉我,我们和他们不是一种人……”
从没想到的答案,但如果是那个人的妹妹,好像真的只有这个答案。千翎面罩下的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苦笑,所以你会说我们从始至终都不是朋友。
她很疲惫地摆摆手:“可以,但还不足以我帮你。你先休息一下,想清楚再告诉我。”
“那你是想复仇吗?”千翎问男孩子。
“啊?不,不是,我这种人哪敢啊。”阿牛挠挠头,“我娘和小弟都在呢。我只是听说如果过了预选赛后会有一笔奖金,我想带他们离开这里。”
又是沉默。
鸡终于忍不住咯咯开口了:“女侠,这两个孩子都很好的,你,你就帮帮他们吧……阿牛小荣,你们就别干坐在这里了,女侠人也很好的……”
两个孩子便欲磕头。
千翎忙把他们托住了,很无奈地说:
“请不要轻易求别人。”
阿牛很焦急道:“我可以为女侠做任何事情的……”
“不是代价的问题,”千翎平静地说,“我不喜欢求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求我。”
“如果我帮你们,不是因为你对我弯下了腰,而是因为你挺直了腰。”
她看着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眼神,温声道:“你们再认真想想吧,我想看到你们的决心。还有几天才到预选赛,但还请尽快。”说完她转向咯咯直乐的鸡,脸瞬间冷下来,道:
“你,跟我过来,我要问你点事情。”
————
坐在房间靠门的一端,千翎先发制人:
“这片大陆从没有人成仙。所以麻烦认真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十年前大陆还没稳定下来的时候,经常会有修士或者妖精冒充仙人欺骗平民,也就近二十年神使要求编纂户籍才逐渐消停下来,但对于西北这种长期三不管地区,就不排除会有个例出现了。
如果只是冒充倒还好,如果利用这个身份干了什么坏事……想到这里,千翎的手已经摸到了剑。
鸡害怕地扑腾着翅膀:“别别别,我说,我说——”
“咯,如果按照你们大陆的情况的话,我应该是妖啦。”
“但我没说假话!我记得我就是昴日仙君!确确实实是天帝罚我下凡,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开就来到了你们这里了……”
千翎无聊地听着,心想原来妖也会有癔症的吗?
不过也好久没见过妖精了,即使是这种小妖精。看史书,确实很久很久以前有很多比房子还大的妖精,比如龙啊,凤凰啊,诸如此类的。大部分随着战乱和灵力的不断衰减灭绝得七七八八了,但据说深海里仍有蛟龙盘踞,她小时候还想去东边找龙呢……打住。
她打断鸡的喋喋不休,问:“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鸡挺起胸膛,颇为自得地说:“咯咯咯,我会七十二变哦!像那只猴子一样!”
又是什么玩意……不过在鸡翅膀一挥,一阵烟雾凭空出现又即刻消散,鸡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一个“千翎”——嬉皮笑脸,没有面罩的下半张脸是龅牙和香肠嘴。
千翎:“……”
变回原形的鸡颤抖着指了指那把架上它脖子的剑,尬笑道:
“咯,开个玩笑啦,不要那么暴躁嘛。”
“哎呀,其实就算你不指我我也很快会变回来的,你们大陆的灵力也太难获取啦!按照我现在的灵力,变成你这种体型的,最多十分钟吧,咯,就是不到一刻啦。”
千翎有点兴趣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变身的体型大小和你变身的持续时间是呈正比的吗?”
“咯咯咯!女侠,你好聪明,就是这样!”
至少是目前所听到的最有用的能力。
“对了,我刚忘问了,小荣怎么样?”
“她也是炼气期。咯,她会化妆。”
请问上妆对预选赛的作用是?千翎一阵头痛,但还是充满希望地问:
“你说的是易容吗?”
“咯,不是,再过几千年可能可以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但现在只是普通的化妆而已。”
千翎:“……”
毁灭吧。
我果然不该走进这个房间的。
千翎打起精神来,问出计划中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鸡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插科打诨,反而很认真的说:
“你能想象一个人人都没有灵力的世界吗?”
它看着千翎无波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可能不能想象,也不会相信,但我没有说谎。我的意思是——”
“我见过。”
————
千翎走在楼梯上,一如前日,可心境却大不相同。
天已蒙蒙亮,她在转角处驻足踊望。落地窗棂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将远处山尖镀上了一层金边。
楼下大堂某处,传来炉火的噼啪声。千翎静静地听,想起了很久以前生的一场重病,她从昏睡中睁开眼时,在一片融融暖意中,耳边也是这样的声响。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但她还得向上走去。
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门前,她拿出玉牌,嵌了进去——
“咔哒”一声后,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她看见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竟有烛火在小桌上明明灭灭,将影子拉得斜斜贴在墙上。一头红发的女人身形半浸在烛影里,从几张纸中抬起头来,对千翎微微一笑,妩媚的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中更显风情万种。
她说:“回来啦。”
千翎面无表情,后退一步,在门框敲了三下,将疯女人隔绝在门后,一把拔下玉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