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是失败了。
她还没走出去几步,疯女人已经冲了出来,笑嘻嘻说“有重要事情相商”硬把她拽回房间了。
“你怎么有钥匙?”千翎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把一块玉牌拍在门上,门再次“咔哒”一声开了,把自己手上的那块衬得像一个笑话。
“嘘嘘嘘。”疯女人仍是抹胸长裙的打扮,只是脚下的长靴换了木屐,不过全身上下除了脸外都缠满了绷带,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红发和身量还真认不出来。她此刻做贼一样四下环顾,“先进去先进去,被人抓到我就完啦……”
“你不是能从正门……”千翎一进门,看到敞开的窗户,瞬间失语。
“前天确实哦~但这样好像更加刺激呢~”合上门的长矢明显肆无忌惮了,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时间连千翎本人都产生了“啊,原来她才是房间的主人”的错觉。
少女无话可说,念在对方似乎洗漱了的分上,就算了,耐着性子把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有钥匙。”
“万能钥匙哦~你想要给你咯,反正应该还有不少来着。不过不要问我原理啊,我从墨杼那拿过来的。”疯女人把木屐甩在地上,躺了下来,又拿起那几张纸看,随意道。
怎么会有人把私闯民宅和疑似抢劫用“我喝了一杯水”的语气说出来啊。千翎懒得和此人计较,看屋内还是很暗,于是把灯点起来,室内瞬间被暖光填满。
她把血迹斑斑的外袍脱下,刚扯住衣襟,无意间回头,和疯女人灼灼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千翎“啧”了一声,恼道:“看什么?”
长矢连忙捂住双眼转了个身,嘟囔着“又不是没见过”,立即被千翎骂了几句,便嘻嘻一笑,不敢说话了。她眼睛停留在纸上,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心里还在回味少女方才扭头时耳根的一抹红,终是没忍住,呲地笑了出来。
“你没病吧?”
已经换了一身宽大灰袍的千翎没好气道,有点别扭地调整着束胸的短襦。她现在依然不太适应这具身体,但与早年一见就呕的状况比起来,已经好不少了。
所以她忽略了空间中另一个人放得极轻的脚步声,直到对方从背后拢住了她,那人的手臂圈得不算紧,但贴得极近,几缕红发甚至垂到了她的眼前。
千翎的反应比思绪更快。
左手猛地向后肘击,带着破风的力度撞向对方肋下——
“哇啊啊啊——!小千翎,你玩真的啊!”
疯女人后退一步,一手捂着肋下,另一只手举得高高的,脸上却没半分惧色,仍是嬉皮笑脸。
她本就生得高,此刻微微垂着眼看少女,语气里带着点无赖的亲昵:“对不起对不起,” 她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少女微红的脸颊上,声音压得低了些,“都怪你太美了……”
千翎颇感别扭,又不好发作。
难道像千池荷那种喜欢东摸西摸的女人居然是主流吗?她轻咳了一声,强行转移话题:
“到底有什么事?”
所幸疯女人很懂“点到为止”这个道理,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转身回床上躺尸,不答反问:“这要问你嘛~你想知道什么呢?”
千翎迟疑了一下,问:“我到底可以在你们的行动中做什么呢?”
长矢再次反问:“你是本地人吗?”
“是。”
“你是想复仇吗?”
“……是。”
“你知道混一盟在这里干什么吗?”
“……清除顽固势力。”
“全对!”女人欢呼道:“既然现在我们有相同的目标,你又是难得的对这些蛀虫知根知底的,那你有太多事情可以做啦~”
千翎皱眉,还是有些想不通:
“我明白,但我不懂那两个孩子有什么用?那只会鸡妖又是什么情况?”
她见女人脸上毫无讶色,心想她果然知道,便抢在她之前再次开口:
“你不要拿掩人耳目来搪塞我。昨天那宴会,我算是被你甩在明面上了。明明你可以两场全拿下的,偏偏第二场要认输,结果他们那边让云氏的人出场了,你觉得他们是想赢吗?一个能复制的幻像……都想摸清我的底细。”
她不受控地越说越快,似乎在预备一场争吵:“而你,还在逼我站队。”
疯女人对手指,有点心虚地抬眼看她:
“哇啊啊,被你发现了呢~”
但她忽然笑道:“不过……你不是什么都没露出来吗?不应该本来就要和我一起吗?不用法术的小千翎?”
“或者说……曾经姓万的小千翎?”
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却没有曾经想象的痛楚。千翎很平静地望着对方:
“所以呢?你想看我有什么反应?”
疯女人慢慢站起来,笑着说:
“嗯……你真的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在那双无波的眼睛中,红发女人的倒影随着脚步渐近一点点放大,最后被那张妩媚的脸全然占据。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并不会有什么好事,少女低头俯视半跪的女人,胃没来由一阵抽搐。
“我想,你该流下几滴能带走过去的眼泪——当然,大哭一场也没关系……”女人缓缓说着,目光黏在她脸上,带着世人不熟悉的渴求,却极其惑人。
“然后我要吻去你的眼泪,全心全意希望你不要排斥,在这期间,我会顺势抓起你的手……”在女人循循善诱中,千翎的指尖猛地一缩,却被对方轻轻托了起来,她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只能在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动弹不得。
“然后带你永远逃开这里。但……”女人放轻了声音,“你好像都不愿意,所以我只能……”
女人仍然看着她,却将少女的手翻转向上,轻柔的吻羽毛一样落在她的掌心。
“这样。”
窗外呜呜的风填满了片刻的沉默,然后迟来的头晕目眩与羞耻一同击中了千翎,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对方一把推开,似乎听到另一个世界有人在用她的声音怒喊:
“为什么总是对我用幻术?”
长矢没被吓到,她温声安抚着喘着粗气对她怒目而视的少女,异常诚恳地道歉,心想,如果我跟你说,我从来没学过幻术,会不会让你想杀了我?
还是慢慢来吧,她心里一笑,她总会明白的。
————
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千翎迅速调整过来。为了复仇,她可以容忍很多东西,包括转换性别,也包括眼前的女人。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一问一答的环节。
“那只鸡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确实有关系哦~但它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它是混一盟的一位前辈从荒漠深处带回来的,我其实不算很清楚它的来历呢~但它的话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那两个孩子又是什么回事?小荣也就罢了,阿牛完全不该被卷进来。”
“哇啊!果然是我喜欢的小千翎~刀子嘴豆腐心耶~你也觉得他们很可怜吧,帮帮他们嘛——”
“请正面回答。”千翎一字一句。
疯女人笑着,带着少女看不懂的眼神,道:
“啊呀,只有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呢~因为它其实和现在没什么关系……不过按照小千翎的头脑,应该很快能想明白吧~”
千翎一阵气闷,她很难忍受自己想不明白某事,于是迅速把这股难受转移到疯女人身上,指着那几张纸——尽管被长矢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却依旧光滑如新,能明显看出很昂贵——冷道:
“你的意思是,这也能告诉我吗?”
出乎少女的意料,长矢毫不犹豫地把纸递出去:“当然啦~”
好吧。千翎接过,第一行还没看完,眉头已经拧起来了,越往下,脸色越难看。
连旁观的长矢都疑道:“啊?这么有冲击力的吗?不就是……”
千翎捏着纸的手都在发抖——
因为这上面完全没有普世意义上的字,而是一个个古怪的图形排列成行,像小孩子信手涂鸦一般。
“这……是某种密文吗?”少女冷静地问。
“啊?就是字啊?”疯女人满脸困惑地凑近,指着其中一个图形:“这个太阳就是‘日’,这个……”
“是除了我之外的人都看得懂吗?”不敢相信自己无知的少女强迫自己冷静地问。
“额,不是吧,是一位长辈教我的,说是一种古文字。”疯女人托腮,很认真地回想,“我觉得它比现在的字好学,就像画画一样哦~哪里像现在的字,我学半辈子了都没学太会……”
千翎心里微微平衡了一点,把纸递给女人,示意她来读,随口问道:
“那个长辈写的?”
“没错哦~他派人赶在关门前递进来的。不过那位……先生不在这,他负责南疆的事,那边可复杂啦。”
千翎惊讶于这女人居然会尊称某人先生,但也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纸张的内容吸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