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时快时慢,轨迹毫无逻辑。
破碎的肺叶像两块破布般在风中剧烈抖动,肠管被甩动得像一条条沾满血污的鞭子,抽打着她自己的脸颊和下方的空气。
暗红色的肉沫、粘稠的组织液,随着她这癫狂的舞动,被甩得到处都是——
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腥臭的弧线,如同下了一场微型的、来自她身体内部的血肉之雨。
“独裁”手杖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不断撞击着她暴露在外的、敏感的内脏表面,带来一阵阵新的、尖锐的刺痛。
“坚持......住……”
“到……那里……”
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沉浮,仅存的念头如同海啸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那黑红色的海洋在她模糊而旋转的视野中时而逼近,时而远离。
终于,在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向上的猛冲之后,维系着她这荒诞飞行的“要素”流彻底紊乱。
或许是“骸蕊”终于不堪重负,或许是她的意识终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无法抗拒的下坠。
她像一块被随意抛起的烂肉,带着那串令人不忍直视的“累赘”,划过一个短暂的抛物线,然后——
“噗嗤!” 一声闷响。
她重新栽落回冰冷的沙滩上,位置甚至离刚才起飞的地方并不远。
头颅侧着砸进沙子里,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沙尘。
破碎的内脏受到撞击,一阵更加猛烈的、几乎让她瞬间昏厥的剧痛传来,似乎又有新的裂痕在蔓延。
“独裁”手杖的末端深深插入了沙土,杖身与她滑腻的肠管纠缠得更紧。
“独裁”使得荷玖禄无论收到怎样的剧痛,都不会彻底昏迷,就像往常许多场战斗一样,这都是为了不在战斗中拖累其他战友。
世界重新被无边的痛楚和冰冷的沙粒所占据……
刚才那番徒劳而疯狂的挣扎,仿佛只是一场短暂而痛苦的幻觉。
除了在空中甩下了更多的血肉,加剧了伤势,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什么也没有改变。
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涌来,混合着那永无止境的剧痛,要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她失败了,连像样的起飞都做不到。
……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公寓楼陈旧走廊里的沉闷空气。
何灯红蜷缩在地板上的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痛楚。
何水清跪在一旁,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胳膊,留下深深的印痕。
她看着哥哥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凸出的眼睛,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和无法发声的痛苦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语无伦次地对赶来的急救人员喊着:
“我哥他……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喊不出声,好像哪里都疼!求你们快救救他!”
急救人员试图将何灯红放上担架,但他身体的僵硬和不受控制的抽搐让这个过程异常艰难。
最终,他被半抬半抱地弄上了救护车。
何水清抓起自己那个塞满“宝贝”的帆布包,踉跄着跟了上去,甚至没来得及锁上公寓那扇破旧的门。
救护车在城市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在何灯红模糊的视野里化作一道道扭曲的色带——
与分身那边传来的、冰冷沙滩和血腥景象的碎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地狱绘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现代化的急救车厢里承受着生理上的极致痛苦——
另一半则躺在冰冷、污秽的沙滩上,感受着生命随着血液和体温一同流逝。
……
鑫凌湾的沙滩上,腥风卷着黑色的“血雨”和沙粒,拍打在荷玖禄残存的脸颊上。
冰冷,粘腻。
她像一摊被咀嚼后吐出的垃圾,瘫软在逐渐被血污浸透的沙地里。
连接着头颅的那串内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钻心的疼,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锯齿在内部来回拉扯。
那柄“独裁”手杖依旧冰冷地嵌在滑腻的肠管之间,像是一根耻辱柱,标记着她的失败和无能。
“好累啊……”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带着自暴自弃的怨怼。
“我……何灯红……今年才刚刚成年……高中都没念完……就想打点零工,赚点钱,能吃饱饭,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工地上扬起的灰尘,监工刺耳的斥骂,手里攥着的微薄工钱,冷掉的馒头,自来水冰凉的口感……
这些属于何灯红的、平凡而艰辛的记忆碎片,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一辈子……没偷没抢,没杀人放火……连跟人打架都不是自愿的……最多就是在网上骂骂咧咧几句……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会被那只该死的兔子盯上?
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撕裂身体的痛苦?
为什么要面对这些动辄毁天灭地、连名字都说不清楚的鬼东西?
她的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
那颗老人的头颅,眼睛还茫然地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惊恐。
那个孩子的“果核”,小小的,连着纤细的、已被撕裂的肠子,就落在不远的地方,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还有更多……男人的,女人的……
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玩具,散落在这片猩红与污浊的沙滩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心脏。
“隋洛文……才十岁……绿坝……那家伙,心智跟个小孩子也没区别……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那只死兔子……说什么要找成年人……找扛得住事的……放他妈的狗屁!成年人扛得住什么?我连自己都快扛不住了!”
“我只是个想混口饭吃的自由职业者啊……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是什么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