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讨魂

作者:我的天劫女友 更新时间:2025/7/30 17:05:52 字数:7529

九幽的风,是活的。

它并非吹拂,而是缠绕、撕扯、舔舐着闯入者的每一寸肌肤与魂魄,带着黄泉沉淀亿万年的寒与怨,渗入骨髓,冻彻真灵。白素每一步踏在龟裂的冥土上,足下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冒着森白寒气的印记。阴风卷起她霜白的衣袂,如同招魂的幡,猎猎作响。那张曾倾倒南国烟雨、令无数修士倾慕的容颜,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惨白,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之火,刺破前方无边的昏暗。

她走过的地方,弱小的游魂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融入这永恒的幽冥背景。更远处,一些残存的厉鬼凶魄,嗅到她身上不属于此间的、带着生魂清冽与强大妖力的气息,本能地聚拢过来,发出贪婪的嘶嚎。它们像浑浊的黑色潮水,试探着,涌动着。

白素甚至没有侧目。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灰暗,死死钉在冥土深处,那一片唯一能让她破碎道心重新粘合的所在——轮回殿。她的指尖在袖中深深掐入掌心,锐利的疼痛是唯一能让她保持清醒的锚点。那里,有他最后的一线生机。为了这线生机,她已斩开鬼门关壁垒,踏过无数阴兵鬼将的阻拦,硬抗九幽蚀骨阴风的吹刮,本源妖力在急速燃烧,像一盏在狂风中摇曳欲熄的孤灯。她不能停。

“滚。”

一个字,冰寒彻骨,从她苍白的唇间迸出。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妖法,仅仅是她凝聚到极致的杀意与决绝意志的外泄。那无形的锋锐,如同实质的刀锋横扫而过。靠得最近的几头凶魄,狰狞的鬼脸骤然凝固,随即“嗤”地一声轻响,化作几缕扭曲的黑烟,彻底消散。汹涌的鬼潮猛地一滞,竟被这纯粹意志凝结的“滚”字所慑,畏缩着向后退去,留下一片短暂的、死寂的空地。

白素没有看它们一眼,脚步没有丝毫迟滞,继续向前。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名字,那张温润含笑的脸,还有轮回殿中那盏可能存留着他一点真灵的本命魂灯。这茫茫九幽,万古死寂,唯有那个地方,是她全部黑暗里唯一的光亮。为此,纵使魂飞魄散,永坠无间,她也甘之如饴。

忘川河在视野尽头显现,粘稠如血,沉重如铅,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河面上浮沉着一张张痛苦、麻木、绝望的亡魂面孔。血色的水汽弥漫,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深入灵魂的阴寒。河畔,矗立着一座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关隘——鬼门关。那并非是凡间想象中简单的门楼,而是无数巨大、惨白的骸骨垒砌而成,扭曲、狰狞,散发着冻结灵魂的煞气。骸骨缝隙间,流淌着粘稠如血的冥炎,将关隘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血口。

关前,阴风怒号,卷起无数黑砂,形成一道道呼啸的黑色龙卷。无数身披腐朽黑甲、手持锈蚀兵刃的阴兵,密密麻麻,如同没有尽头的黑色蚁群,堵死了通往关隘的唯一通路。它们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没有咆哮,没有呐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那成千上万道冰冷锁定的目光。

白素霜白的衣袂在阴风龙卷中狂舞,如同风暴中的孤帆。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堵由死亡本身构成的绝望之墙。体内磅礴的妖力在经脉中奔腾咆哮,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熔岩。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指尖萦绕起刺目的白芒,寒气瞬间将周遭数丈内的阴风都冻结出细密的冰晶。

“挡我者,魂飞魄散。”

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阴风的嘶吼,在每一个阴兵空洞的眼眶鬼火中投下冰冷的印记。回应她的,是前方阴兵方阵整齐划一的动作——无数柄锈蚀的长戈、残破的巨斧、缠绕着锁魂链的兵刃,齐齐向前倾斜,指向她一人!那汇聚的煞气与死意,凝成一股无形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压来,足以瞬间碾碎寻常鬼仙的心神。

白素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润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洪荒大妖的冰冷与凶戾。她清叱一声,身形不退反进,化为一道撕裂昏暗的耀眼白虹,决绝地撞向那片死亡的黑色潮水!

“轰——!”

白芒与黑潮狠狠碰撞!狂暴的妖力炸开,化作无数道锐利无匹的冰寒剑气,如同失控的白色风暴,瞬间将最前排的阴兵连同他们腐朽的甲胄、兵刃一起搅碎、冻结、崩解成漫天飞舞的黑冰碎屑!惨白的骨粉混合着粘稠的黑气,如同下了一场污浊的雪。

然而,阴兵的数量实在太多,如同九幽本身在蠕动。被撕开的缺口瞬间被后续涌上的黑色身影填满。锈蚀的兵刃带着冻结魂魄的阴寒,从四面八方劈砍刺来。白素的身影在密集的攻击中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白光,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每一次挥袖或弹指,都爆发出冻结空间的寒潮,将一片片阴兵化为冰雕,又在后续的攻击下碎裂。

“嗤啦!”一柄缠绕着黑色锁链的骨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刁钻地刺破她护身妖光的薄弱之处,狠狠扎入她的左肩!粘稠冰冷的阴气瞬间侵入,伤口周围的肌肤迅速变得青黑、僵硬,并蔓延开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被剧毒侵蚀。

剧痛让她身形一滞,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就是这瞬间的破绽,更多的攻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蜂拥而至!沉重的骨锤砸在她的后背,发出沉闷的骨裂声;锋利的鬼爪撕裂了她腰侧的衣物,留下几道深可见骨、冒着黑气的爪痕;阴寒刺骨的锁链缠绕上她的脚踝,试图将她拖倒……

白素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逆血咽下。冰白的脸上,那双燃烧的眸子却更加炽亮,如同濒死的星辰爆发出最后的光辉。她猛地张口,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尖锐刺耳的嘶鸣!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洪荒巨蛇的威压与疯狂!

嘶鸣声中,她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白光!缠绕在脚踝上的锁链寸寸崩断!侵入体内的阴气被狂暴的妖力强行逼出,混合着淡金色的妖血,在她身周形成一片血色的冰雾!她反手抓住肩头的骨矛,硬生生拔出,带出一蓬粘稠的金红妖血。那骨矛在她手中瞬间被恐怖的寒气冻结,然后“砰”地一声炸成漫天冰粉!

“吼——!”

她彻底化为战斗的凶兽,不再追求闪避,而是以伤换伤,以命搏路!妖力不计后果地燃烧,每一次挥爪,每一次扫尾(尽管此刻仍是人形,但攻击已带上了蛇妖的凶悍),都掀起恐怖的冰风暴,将成片的阴兵冻结、粉碎!她的白衣早已被自己的血和阴兵破碎的黑气染得斑驳不堪,脚步却异常坚定,踏着冻结的尸骸与破碎的兵刃,一步一个血印,硬生生在无穷无尽的黑色浪潮中,撕开一条通往鬼门关的血路!

鬼门关那由无数巨大骸骨堆砌而成的门洞,如同巨兽择人而噬的咽喉,近在咫尺。粘稠如血的冥炎在骸骨缝隙间流淌,散发出令人魂魄战栗的威压。白素的身影,带着一身惨烈的伤痕和燃烧到极限的妖力,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入了那片猩红的光影之中。身影消失的刹那,身后那被短暂撕开的黑色潮水,再次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被突破过。

穿过鬼门关,并非到达彼岸,而是踏入了一片更加死寂、更加令人绝望的领域。脚下不再是龟裂的冥土,而是粘稠、冰冷、仿佛由无数生灵绝望与痛苦凝结而成的**忘川之水**。这水沉重如铅汞,色泽暗红近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阴寒。无数亡魂的面孔在水面下浮沉、扭曲、无声地哀嚎,它们伸出枯骨般的手臂,本能地抓向任何从水面掠过的存在,试图将生者拖入这永恒的沉沦之中。

白素强行提起一口本源妖气,足尖在水面上极其轻灵地点过,每一次落下,脚下的水面便瞬间冻结出一小片惨白的薄冰,随即又在忘川本身蕴含的恐怖阴寒与无数亡魂的撕扯下迅速崩碎。她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上跳舞,身形化作一道贴着水面疾驰的白色残影,每一次点落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些抓挠的手臂和漩涡般的吸力。

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护身妖光,试图冻结她的血液,麻木她的神魂。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混杂着无尽怨毒的阴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肺腑间穿刺。她的脸色已从惨白转为一种不祥的灰败,嘴唇紧抿,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血丝,又被极致的低温冻结成冰珠,坠落血河。

视野的尽头,那庞大得仿佛支撑着整个冥界穹顶的轮回殿,终于清晰地显露出轮廓。它并非人间宫殿的华丽模样,而是由无数巨大、惨白的魂灯垒砌而成!每一盏灯,都像是由凝固的魂魄水晶雕琢,幽幽燃烧着或明或暗、颜色各异的火焰——那是无数亡魂的本命魂火!亿万盏魂灯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冰冷、死寂、却又浩瀚无边的光之海洋,无声地昭示着轮回的无情与规则的冰冷。殿宇的阴影投在血色的忘川上,扭曲蠕动,如同活物。

希望,就在眼前!那冰冷的光海,此刻却成了白素眼中唯一温暖的所在。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那片魂灯海洋的某个角落,或许有一盏微弱、熟悉的光芒在跳动——那是他残留的真灵!

这念头如同强心剂注入她濒临枯竭的身体。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一口精血瞬间点燃了最后的本源!周身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白光,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不顾一切地冲向轮回殿那由亿万魂灯构成的、冰冷而宏伟的基座!

近了!更近了!

惨白的魂灯之光已将她染上一层不祥的釉色。她甚至能看清最近处那些魂灯中凝固的、痛苦或麻木的亡魂面孔。她伸出手,指尖因激动和力量透支而微微颤抖,目标直指那片魂灯海洋的深处,属于他的位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最外围一圈魂灯的瞬间——

“嗒。”

一声轻响。

极其轻微,如同露珠滴落青石,在这死寂的轮回殿前,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

白素疾冲的身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韧到极致的墙壁,硬生生被定在了半空!所有的冲力、燃烧的妖力、不顾一切的决绝,都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消弭于无形。

她骇然低头。

就在她脚尖前方不足三尺,那流淌着粘稠忘川血水的冰冷地面上,蹲坐着一只……猫。

一只小得不可思议的猫。不过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一种深邃、华贵、仿佛蕴含了无尽夜空的紫色短毛,光滑如最上等的绸缎。它安静地蹲在那里,姿态优雅闲适,尾巴尖儿轻轻卷着,绕在小小的后爪旁。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一对如同最纯净的粉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眼眸,剔透、冰冷,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漠然的凝视。那粉色的光晕,比轮回殿亿万魂灯的光芒更让白素感到刺骨的寒冷。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粉眸映照出白素此刻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眼中燃烧着绝望与疯狂的身影,如同映照着一只徒劳挣扎的飞虫。没有言语,没有意念的传递,只有一种来自更高位阶存在的、本能的威压与隔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忘川的流淌、亡魂的哀嚎、轮回殿魂火的明灭…一切声音和动态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白素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那只紫毛粉眸的小猫投来的、绝对零度般的注视。

“不——!!!”

这无声的、冰冷的拦阻,成了压垮白素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需要言语,这紫猫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目标的绝对否定!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嗓音,而是混杂了巨蛇嘶鸣的绝望哀嚎!这声浪蕴含着最后的妖力与崩碎的道心,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四周炸开!

轰隆!

近在咫尺的、由无数惨白魂灯垒砌而成的轮回殿基座,首当其冲!最外围的数排魂灯,在这饱含绝望妖力的尖啸声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咔嚓!咔嚓!咔嚓!”刺耳的碎裂声密集爆响!数十盏、上百盏魂灯瞬间炸开!凝固的魂魄水晶碎片混合着里面燃烧的、颜色各异的魂火,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萤火虫,惨烈地四溅飞射!那些魂火中的亡魂面孔,在破碎的瞬间,表情凝固在最后的惊愕与茫然中,随即彻底湮灭!

整个轮回殿那浩瀚冰冷的魂灯光海,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刺眼的、燃烧着混乱魂火的缺口!

白素的身体在发出那声尖啸的同时,已经无法维持人形。刺目的白光将她彻底吞没!光芒中,一条庞大无比的白蛇真身轰然显现!蛇身粗壮如山岭,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银白鳞片,每一片都铭刻着古老而玄奥的妖纹。巨大的蛇首高高昂起,冰蓝色的竖瞳因极致的疯狂与绝望而缩成一条燃烧的细线,死死锁定着下方那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紫猫。

本源在燃烧!寿元在燃烧!神魂在燃烧!她已不顾一切!巨大的蛇尾,带着碾碎山岳、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缠绕着沸腾的冰焰与妖力风暴,如同天罚之鞭,以毁灭一切的姿态,朝着下方那只小小的紫猫、以及它身后那象征着冰冷规则的轮回殿基座,狂暴地横扫而去!

空间在这蛇尾的威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要毁了这地方!毁了这断绝她最后希望的冰冷囚笼!

面对这毁天灭地、足以扫平一座鬼城的一击,那只紫色的小猫,终于动了。

它只是极其慵懒地抬起了右前爪。

没有蓄力,没有威势爆发,只是一个如同伸懒腰般的随意动作。那粉色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漠然。

然而,就在那小小的、覆盖着紫色绒毛的爪子抬起的瞬间——

“嗤啦——!”

三道幽暗的、仿佛由最纯粹虚无构成的巨大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素那横扫千钧的蛇尾之前!那裂痕边缘流淌着粘稠如墨的冥炎,散发出冻结万物的死寂气息,正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伤口!

蛇尾裹挟的狂暴冰焰与妖力风暴,在触及这三道空间裂缝的刹那,如同沸汤泼雪!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疯狂对冲。那足以扫平山岳的力量,竟被三道裂缝中散发出的、绝对零度般的死寂气息瞬间冻结、凝固!沸腾的冰焰定格在空中,保持着狂暴的姿态,却失去了所有的能量波动,变成了一幅巨大而诡异的冰雕!缠绕其上的妖力风暴也被强行“冻结”在空间层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白素那庞大如山岭的蛇躯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寒意,顺着被“冻结”的蛇尾,如同亿万根冰针,以光速逆流而上,瞬间刺穿了她庞大的妖躯,直抵妖丹核心!她体内疯狂燃烧、奔腾咆哮的妖力,在这股绝对死寂的气息侵蚀下,如同被投入了九幽最底层的寒狱,瞬间凝固、僵死!连带着她燃烧的意志、沸腾的疯狂,都被这股力量强行冰封!

她巨大的冰蓝色竖瞳中,那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无法理解的骇然与空洞。庞大的蛇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半空,维持着攻击的姿态,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动能与生机,如同一座被瞬间冰封的蛇形山脉,散发着绝望的死寂。

就在这时。

那道小小的紫色身影,动了。

轻盈得如同没有一丝重量。它只是后腿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随意地一蹬。

空间仿佛在它脚下折叠、缩短。没有残影,没有轨迹。

下一个瞬间,它已经稳稳地、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白素那庞大蛇躯最为致命的要害——七寸之处,那块巨大的、闪烁着妖异银光的逆鳞之上。

小小的、带着柔软紫色绒毛的爪子,轻轻搭在了冰冷坚硬的逆鳞边缘。触感微凉。那对粉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寒冰,微微垂下,俯视着白素那因恐惧和绝望而凝固的巨大蛇瞳。距离如此之近,白素甚至能在那双粉色的冰晶瞳孔深处,清晰地看到自己此刻扭曲、渺小、如同尘埃般无助的倒影。

绝对的压制。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漠然。没有言语,没有意念的审判,只有这无声的、碾压性的力量展示,宣告着她一切努力的徒劳与可笑。

“唉……”

一声悠长、低沉,仿佛承载着万古重量的叹息,从轮回殿那由亿万魂灯构成的、冰冷而宏伟的殿宇深处传来。

那叹息声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瞬间抚平了殿外因白素冲击而躁动的空间涟漪,连那些被扫灭魂灯后残留的混乱魂火,都在这叹息声中无声地湮灭、平息。

随着叹息声落下,殿宇深处,那浩瀚魂灯光海的中央区域,光芒似乎微微亮起了一瞬。一道身影的轮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端坐于由无数最强魂火凝聚而成的王座之上,威严、古老、仿佛与这冥界轮回本身融为一体。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魂灯壁垒,落在了殿外那瘫软的巨大白蛇,以及站在蛇躯七寸逆鳞上的小小紫猫身上。

“阿幽,”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宠溺的无奈,“莫要顽皮。” 这称呼,显然是对那紫色小猫。

那声音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宣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轮回殿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白素被冻结的心湖上,激起绝望的冰屑:

>“生死簿上,无此姓名。”

无此姓名!

这五个字,如同五柄淬了九幽极寒之毒的冰锥,彻底凿穿了白素最后的心防!她燃烧本源带来的炽热与力量感瞬间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足以冻结一切的绝望冰冷。原来……连死亡都没有资格拥有吗?她的挣扎,她的牺牲,她的痛苦……都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指向虚无的笑话!

那禁锢着她庞大妖躯、冻结着她本源妖力的无形力量,瞬间抽离。不是释放,而是彻底的剥夺。仿佛支撑她存在的根基被瞬间抽走。

轰!

巨大的白蛇真身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如同山崩般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轮回殿基座之上,激起一片破碎魂灯的冰晶尘埃。银白的鳞片黯淡无光,庞大的身躯无力地瘫软着,只有那双巨大的蛇瞳,空洞地倒映着上方那由亿万魂灯构成的、冰冷无情的穹顶,最后一丝属于生命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绝望的灰烬,淹没了她的一切。

站在白蛇逆鳞上的紫色小猫——阿幽,粉色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对冥王的宣判毫无反应。它只是再次低下头,看着身下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巨蛇。

小小的猫爪抬起,带着紫色绒毛的肉垫,轻轻按在了白素巨大蛇首的眉心鳞片之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

然而,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却透过那小小的肉垫,无声无息地侵入了白素被冰封的神魂最深处!

那不是毁灭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冷酷、更加彻底的“剥离”。这力量并非源自阿幽本身,它只是一个完美的执行者,一个冰冷的工具。真正驱动这股力量的,是轮回殿深处那端坐于魂火王座之上的意志。

如同最高明的画师,用无形的橡皮擦,精准地抹去画布上特定的色彩。又像是冰冷的潮水,冲刷着沙滩上的痕迹。

关于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指尖的温度,他陨落时天地崩塌般的剧痛……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忆、情感、刻骨铭心的烙印……那些支撑着白素一路闯过鬼门关、踏过忘川、燃烧本源也要来到此地的全部意义……在这股源自冥王的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雾,飞速地消散、褪色、变得模糊不清。

“不……不要……”白素巨大的蛇躯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如同梦呓般的嘶鸣,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与哀求。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剥夺!那是将她存在的根基彻底抽走的酷刑!是冥界之主对她擅闯禁地、扰乱秩序,所施加的最严厉也最“仁慈”的惩戒——抹去痛苦的根源,让她无知地活下去。

但她的挣扎,在阿幽那小小的爪子下,在冥王那至高规则的意志前,微弱得如同蝼蚁的蠕动。

剥离,彻底而迅速。

当阿幽收回小爪子时,白素那巨大蛇瞳中最后一点微弱的、不甘的光芒,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连悲伤为何物都不再知晓的空洞。

阿幽粉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它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它叼起白素那庞大蛇躯中一道被剥离出来的、闪烁着微弱光芒却失去所有色彩的“记忆丝线”,如同叼着一缕无用的尘埃。小小的身躯微微一晃,空间泛起涟漪。

下一刻,白素那失去意识、被洗去关键记忆的庞大蛇躯,连同那道被叼着的“记忆”,一同消失在原地。

……

南海岸边,潮水温柔地拍打着礁石。阳光带着海风的咸涩,落在一条伏在沙滩上的巨大白蛇身上。

白蛇的眼睑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竖瞳里,是一片茫然的空洞。她巨大的身躯完好无损,连一丝伤痕都看不见,仿佛之前的浴血奋战、绝望挣扎都只是一场幻梦。

只是,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悲伤毫无来由地淹没了她,如同这无边的海水,冰冷刺骨,让她窒息。泪水,无法控制地从那双茫然空洞的巨大蛇瞳中汹涌而出,滑过冰凉的鳞片,滴落在金色的沙滩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努力地想,拼命地想。为什么悲伤?是为了什么?是什么……被自己弄丢了?

一片空白。只有潮水般汹涌的悲伤,淹没了她。她盘踞在熟悉的海岸边,巨大的头颅无力地搁在冰冷的礁石上,任凭泪水流淌,却再也想不起……那让她肝肠寸断、不惜闯入九幽也要追回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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