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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的插曲过后,亭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众人虽不敢再上前搭讪,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这奇异的一桌:玄衣少女气度沉凝如渊,肩头紫猫看似无害却凶威暗藏,白衣女子绝美却眉宇含愁,青衣少女则一脸警惕如同护崽的母豹。
墨璃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人间佳酿在她口中似乎与忘川凝露并无区别。白素小口吃着点心,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依旧冲不散心口那顽固的空茫。小青则如坐针毡,目光在墨璃、阿幽和周围人群间逡巡。
阿幽蹲在墨璃肩头,粉色眼眸滴溜溜地转着。它似乎对亭内压抑的气氛很不满意。它的小祖宗是带人来“找乐子”散心的,不是来看苦瓜脸的!
它粉眸扫过白素那微蹙的眉头和眼底残留的悲伤,又感受了一下她神魂深处那团依旧浓郁的灰黑色“悲伤迷雾”。这团“迷雾”……真碍眼!比路西法那秃了毛的翅膀还碍眼!
一个大胆(或者说,在阿幽看来理所当然)的念头在它小小的脑袋里成型。
“喵呜~”阿幽突然从墨璃肩头跳下,轻盈地落在白素面前的石桌上。
白素和小青都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这只惹祸精又想干什么。
只见阿幽并未去碰点心,而是歪着小脑袋,粉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素心口的位置(人形),仿佛能透过衣衫看到里面那颗空洞悲伤的心。
“你……你要做什么?”白素被它看得有些发毛。
阿幽没有回答,它伸出覆盖着紫色绒毛的小爪子,对着白素心口的位置,极其认真、极其缓慢地……虚空一**抓**!
它的动作很轻柔,不像攻击,更像是在……**拉扯**什么东西?
白素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抽!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拽出来的剥离感!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小青更是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软剑:“孽畜!住手!”
墨璃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她并未阻止阿幽,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阿幽,轻点。别把‘东西’扯坏了。”
在所有人(妖)惊愕的目光中——
随着阿幽那只小爪子极其耐心、一点点地向外**拉扯**,一缕极其细微、却散发着浓郁灰黑色光晕的、如同**实质化的悲伤丝线**,竟然真的被它从白素心口的位置“扯”了出来!
那灰黑色的丝线,仿佛凝聚了白素所有无来由的痛苦、空茫和绝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悲伤气息。它一端连接着白素的心口,另一端则被阿幽的小爪子牢牢“抓住”。
“这……这是什么?!”白素看着那缕从自己身体里被扯出的“丝线”,感受着心口那巨大的空茫似乎……**松动**了一丝?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小青也目瞪口呆:“姐姐……你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阿幽粉眸放光,仿佛找到了心仪的玩具!它小爪子抓着那缕灰黑色的“悲伤丝线”,开始像玩毛线团一样,兴致勃勃地**绕**了起来!
它动作飞快,小爪子上下翻飞,那缕灰黑色的丝线被它越绕越紧,越缠越大!很快,一个由纯粹“悲伤”凝聚而成的、拳头大小的、不断散发着灰黑色光晕的**毛线团**,就出现在了阿幽的爪子里!
而随着这“悲伤毛线团”被彻底扯出、缠绕成型,白素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空**!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她的巨大悲伤和空茫感,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难以形容的**轻松**!
仿佛压在心口亿万年的巨石,被一下子搬走了!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茫然、震惊、解脱,以及……一丝不知所措的空白。泪水不再不受控制地涌出,心口也不再空落得发疼。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她努力去想那悲伤的源头,脑海中依旧一片迷雾般的空白,但这一次,那空白不再带来痛苦,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云烟过眼的怅惘。
“喵嗷!”阿幽得意地叫了一声,小爪子捧着那个还在散发灰黑色光晕的“悲伤毛线团”,献宝似的举到墨璃面前。看!小祖宗!我把大蛇的“坏东西”扯出来做成球了!好玩吧!
墨璃看着阿幽爪子里那个由纯粹悲伤凝聚的毛线团,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空白、仿佛被抽掉了灵魂核心的白素,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这阿幽……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又……别具一格。
她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阿幽的小脑袋:“胡闹。这东西也是能随便扯出来玩的?”语气却并无多少责备。
她转向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白素,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洞穿迷雾的力量:
>“现在,感觉如何?”
>“那日夜折磨你的悲伤,并非源于遗忘的记忆,而是你**放不过自己**的执念所化。”
>“你执着于那失去的、无法挽回的,如同溺水者紧握一根早已腐朽的稻草,沉溺于自造的痛苦深渊。”
>“阿幽扯出的,并非你丢失的记忆,而是这份……**无用的、自我折磨的执念**。”
>“记忆被洗去,是惩戒,亦是保护。让你免受强求无果的终极反噬。”
>“而这份被扯出的‘悲伤’……”
墨璃的目光落在那灰黑色的毛线团上,紫眸深邃:
>“它本就不该存在。是你自己,用无尽的‘为什么’和‘不甘心’,将它喂养得如此巨大,日夜啃噬你的魂魄。”
白素呆呆地听着,目光从那个灰黑色的“悲伤毛线团”,缓缓移向墨璃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本源的眼眸。心口的轻松感是如此真实,那折磨她许久的痛苦确实消失了。墨璃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
是啊……她一直在执着什么?执着于一个被抹去的“名字”?一个想不起来的“面孔”?一段不知道为何的“过去”?她沉溺在这份不知源头的悲伤里,如同画地为牢,用痛苦将自己层层包裹,拒绝看向牢笼之外的世界。
这份悲伤,不是因为失去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拒绝放下**那早已被规则抹去的“失去”!
“我……”白素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却不再带着哭腔,“我……好像……明白了?” 她看着阿幽爪子里那个灰黑色的毛线团,那曾经是她全部痛苦的根源,此刻却像一个……荒谬的玩具?
“明白就好。”墨璃微微颔首,指尖对着阿幽爪子里的“悲伤毛线团”轻轻一点。
“啵。”
一声轻响。
那凝聚了白素无数泪水和痛苦的灰黑色毛线团,如同泡影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毛线团的消失,白素只觉得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沉重的枷锁也彻底断裂。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淡淡怅惘却又无比通透的**轻松**,充盈了她的身心。
泪水再次滑落,却不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解脱的、明悟的清泪。
“谢谢……谢谢你们……”她看着墨璃和阿幽,声音哽咽,却带着真切的感激。虽然过程荒诞(被强行拖出来玩、看猫捣乱、被当众“扯”出悲伤),但结果……她真的从那个绝望的囚笼里走出来了!
小青看着姐姐脸上那释然的表情和清澈的泪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向墨璃和阿幽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警惕中多了一丝感激。
“喵?”阿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爪子,又看看白素不再悲伤的脸,粉色眼眸眨了眨,似乎有点遗憾自己的“新玩具”没了。不过,看到大蛇不哭了,好像……也挺有成就感的?
墨璃放下酒杯,站起身,玄色裙摆拂过石凳。“心结已解,缘法已尽。”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吾等也该回返了。”
她看向白素,紫眸中带着一丝最后的提点:
>“前尘已逝,不可追,亦不必追。心魔已散,道途方长。望你珍重此身,莫负……这人间烟火。”
话音落下,她肩头的阿幽紫光一闪,重新蹲好。
墨璃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朝着西湖岸边走去,几步之间,身形已变得朦胧。
白素和小青连忙起身追出亭子。
岸边,灯火阑珊处,墨璃的身影已几近透明。她最后回眸,紫水晶般的眼眸在夜色中如同星辰,对着白素微微颔首。肩头的阿幽也扭过小脑袋,粉色眼眸看了白素一眼,小爪子随意地挥了挥,仿佛在说:再见啦,不哭的大蛇!
下一秒,玄影紫光,如同水月镜花,彻底消散在钱塘府繁华的夜色与西湖潋滟的水光之中。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降临。
白素怔怔地站在岸边,晚风拂过她素白的衣裙。心口依旧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但那巨大的空茫和悲伤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对未来的茫然期待。
她抬头,望向夜空中璀璨的花灯和皎洁的明月,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照着人间灯火,清澈而明亮。
“姐姐……”小青轻声唤道。
白素深吸一口气,人间温暖湿润的空气涌入肺腑。她转头,对着小青展露出一个释然而清浅的笑容,虽然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已不见阴霾:
>“小青,我们回家吧。”
>“这西湖的夜色……真好看。”
西湖的夜,依旧喧嚣热闹。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一位来自九幽的“小祖宗”和她那只无法无天的“宠物”,以一种荒诞又深刻的方式,解开了一条千年白蛇无解的心结,留下了一段啼笑皆非却又充满救赎的“人间郊游”传说。
而冥界深处,幽寂渊的禁闭室(小黑屋)门口,某个刚刚“将功折罪”的紫色毛团,正得意地甩着小尾巴,思考着下次该用什么新花样去“帮”(祸害)其他需要“开解”的对象。毕竟,小祖宗说了,它最擅长“找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