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工地上的蓝衣女孩

作者:猞猁孙 更新时间:2025/8/7 19:04:14 字数:3973

吴思道终究没能说服马尔齐立刻派人去福建灵谷寺寻找六公主,毕竟兹事体大,依着马尔齐的沉稳性格,她并不愿意贸然行动,但是吴思道的态度和他接二连三的惊喜,依然让马尔齐犹豫了,于是她寻了匹快马,亲自追赶胤真。

临走时,只要吴思道在自己的房内等她回来再行动,吴思道自知独力难支,便自己寻着来时的路返回天宁寺内下榻。

吴思道返回天宁寺后,在住处等到半夜都没等到马尔齐的消息,在疲乏不已时只好先蒙头睡下,想象着一觉醒来,便是马尔齐带来胤真愿意抽出人手去福建寻找六公主的命令。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吵醒他的不是马尔齐的声音,而是康颐接见江北咨政局代表们的各种各种典仪礼乐以及还有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吴思道心里一紧,马尔齐的骑术不差,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在原来的小说里,康颐这次接见代表们,一个是要打算在高家堰修堤以防淮海水患,另一个是局部减税和扩税——康颐朝连年战争,先后打了三藩、八旗内战,至今还有察哈尔王叛乱未定,国库早已捉襟见肘。

魏东亭制止了禁海迁界后,为了进一步扩展税基颁发了私掠旗,让有旗船只可以无条件劫掠无旗船只,但同样也要保护对应范围的渔民不受海口掳掠,否则便收回海旗并罚款,这个政策一出,最后竟然逼得东印度公司等势力也不得不高价买旗,免得购买的瓷器铁锅运不出广东,还得反复购买同一批货。

这也导致南洋上出现了东印度公司的人护送青国渔民捕捞的奇景。

但这卖旗和海贸的钱依旧不能填补康颐的战争机器所带来的亏空,康颐在魏东亭的建议下,先在东南收起了高额的蓄发税与汉服税,这一下效果正好,不论是复社的文人,还是顾炎武的门徒,那些渴望保留一丝体面发髻或一袭宽袍博带的文人雅士们,争相掏出雪亮的银锭,换取那金灿灿、沉甸甸的免剃金牌。

就连吴思道在被押运来天宁寺的途中,也央求胤真为他买了一块蓄发金牌,此刻正在他的腰间金闪闪地挂着呢。

不过这个钱还是花亏了,当吴思道被授骑都尉后,他自然就有了蓄发之权,即便他现在被削爵成了云骑也如此,用不着专门买块金牌。

这也反衬了发税收的如此之好,当然,康颐绝对不甘心只在江南周围推行的,她打算将全国划分为若干组发区,由地方的士绅大族成为发区蓄发税的包税人,所收的银子直入大内。

如此一来,没有钱的底层,会在士绅大族的压迫下更加贯彻的执行剃发令,而有钱人则能更加稳定的提供蓄发税,实现与国家的利出一孔,当某个蠢货为了超额赚取蓄发税滥施淫威的时候,也是康颐迫不及待抄家灭门,一边平民愤,一边充国库的时候了。

这下又赚了银子,又充了里子,底层人的怨气也只会发在地方士绅上, 真可谓一石三鸟!至于现在被康颐召过去的扬州咨政局,还要齐声颂德,感谢康颐恢复祖制呢!

吴思道当然没心思去赞美康颐的伟大政策,马尔齐一夜未归让他心绪不宁,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去了马尔齐的住处探视,在得知后者依旧没有回来后,只能兴致缺缺地在天宁寺内漫步。

避开主要殿宇和巡逻侍卫的视线,吴思道绕到了天宁寺的后方,憋得发闷的他本能的来到了工地上,正如马尔齐所言,此处正在扩建,巨大的条石堆叠如山几座正在搭建的衙署雏形已经立起骨架。

吴思道注意到了工地一角一个巨大的木质辘轳架(古代起重设备)。那辘轳架木轮缠绕着粗麻绳的末端,吊着一个沉重的青石条,在几个精壮汉子的合力推动下,辘轳的木轴吱呀作响,带动石条缓缓向上升起。

吴思道作为穿越游戏策划,自然知道这种设备,完全靠人力驱动木轴转动收放绳索,没有棘轮,甚至连个防止反转的简易卡榫都没有,一旦失误,很容易把人根拍蚊子似的拍墙上去。

“这辘轳问题还是不小啊...”吴思道不自觉的喃喃,却被一旁的工头听到,赢来了一阵白眼。

“这位爷”那工头看出他这身行头不像个苦力,只是行个懒礼,挡在了他的身前“这儿不是您体面人来的地方,回去吧”

“咳咳”但是吴思道还是想提点一番,模仿着对方的语气反问道:

“这位爷,你不觉的这辘轳有些简陋吗?”

那工头简直要被气笑,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刚要甩手走人却被一声巨大的吆喝打断了他的动作。

“加把劲!稳住!都给老子铆足了劲——别松劲儿!”一个小工头嘶哑着喉咙吼叫!那声音的焦急无法遮掩!

吴思道朝着吆喝的声音方向望去,只见几个推动木轴的汉子不知是力竭还是脚下打滑,步法忽然虚浮,号子声也瞬间散乱!与此同时,一条沉重的悬空石条骤然失去了平衡,在空中乱晃!

怕什么来什么,其中一个汉子脚底在散落的碎石上一滑,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紧接着“嘎嘣——!”一声木轴失去了推力,那沉重的石条猛地向下坠落!

粗壮的辘轳木轴在失去推力的瞬间,被石条的重力猛地反向拽动!紧接着便化成一道残影飞去!

“小心!快闪开!”吴思道瞳孔骤缩,失声大喊。可是已经晚了!“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旋转的木柄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一个过路工匠的肩胛骨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横飞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石料堆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工头惊叫一声,急忙冲过去查看,整个工地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惊愕之中。

“造孽啊……这月都第三回了……”旁边有老工匠低声哀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麻木。

“唉!”吴思道叹息一声,哀叹自己穿越之前没好好学习急救知识。

刚才那想赶走吴思道的工头,此刻脸色铁青,他刚把受伤的工匠安置在一旁,眼瞧着吴思道还在原地没动,不由得更加来气,他两步抢上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吴思道脸上:“你个天杀的乌鸦嘴还杵这儿干嘛?显你能耐?还不快滚!这血光见了你晦气!”​

吴思道自然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但也没了什么好气,冷笑一声。

“你不在辘轳上安装棘轮,你手下的人迟早要一个一个被你送进棺材里”

“你!”工头面红耳赤,偏偏远处的哀嚎声呛得他说不出话。

旁边有小太监认得吴思道是新封的云骑尉,正打算上前让工头给吴思道赔罪,却被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的纤手挡了下来,那小太监看向纤手的主人面目时,慌不迭的要下跪行礼,却被其虚虚一抬止住。

小太监只能知趣得起身,护着阴影下的神秘人物观赏这场好戏,而她也确实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吴思道,看看最近成为了诸多官僚们的救星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嗯,确实是个平凡模样,她想到,但是...皇上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他?造办处并不缺能工巧匠啊?

此时的吴思道浑然不觉背后有人正在接近,还在试图和工头解释棘轮的原理。

“什么鸡轮狗轮!老子看你像个搅屎棍!”工头彻底怒了,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挑衅。

“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干活!耽误了行宫扩建,你担待得起吗?!”他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就朝吴思道的衣领抓来,要把这个碍事的家伙丢出去。

吴思道也懒得多说,他本来就没必要逞强出头,无非一时善念罢了,既然好好说话不听,他也没必要在此久留,回头他向康颐进言,一样能推广出新式辘轳。

“哎呀,又是个纸上谈兵的小哥哥呢”阴影下的女孩终于现身,一边拍手一边笑嘻嘻地走来。

吴思道这才注意到,树荫下,不知何时俏立着一个水蓝流光锦裙的少女,尽管吴思道前世刷视频的时候没少见过美女,但是他依旧被少女身上的宁静气质所折服——她像一座苔藓钟楼里的水轮,瞳孔仿佛流量计里的凝珠,水蓝色的裙摆上绣着朱银色的纹路,仿佛水轮上殷殷的水幕,将人拖入乡野的宁静之中。

“小哥哥?”看到吴思道痴傻的表情,少女掩嘴笑道“看呆啦?”

“失礼了,失礼了...”

在胤真面前从来没掩饰过自己本性的吴思道,在这个女孩子面前竟然有了装斯文的想法。

“嘿嘿,小哥哥明明胸无点墨,却还想着装斯文呢”那女孩精灵似的眨巴眨巴眼,背着手,微微前倾着娇小的躯体,踱步到吴思道的身边。

“……休得胡言!” 吴思道涨红了脸。

“小哥哥,不用装啦,大家都是好人,不会因为你瞎说而怪罪的,是吧,蔡师傅?”

她还特地点了一下一旁的工头,让后者汗如雨下。

“喂,小哥哥,怎么不说话了?”那蓝衣女孩依旧笑嘻嘻的样子,却又转头对上了工头“蔡师傅,你看看你,把别人都吓傻啦!”

吴思道也是看穿了,今天若不是真露一手,这小家伙是不会放自己走了。

“拿纸笔来吧”

不等吴思道话落,蓝衣女孩便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监取来文墨,随后看着吴思道从怀中掏出昨日康颐赐的御笔,饱蘸墨水,笔走龙蛇起来。

他动作飞快,毫无滞涩,一个简易却结构分明的辘轳架轮廓迅速成型。然后在关键部位——木轴与框架的连接处,他重重地描画起来。

“小妹妹,你看,这就是原有的辘轳——一个光溜溜的轴!”他指着草图上的木轴,没忘了给这蓝衣的小姑娘上一课,紧接着狼毫飞舞,迅速在木轴边勾勒出几个奇异的形状。

“加个这个!棘轮和棘爪!转的时候棘爪可以抬起,让棘轮顺利转动;一旦你松手或者倒转,棘爪立刻卡死棘轮的锯齿!立马锁死!东西就掉不下来!”

他在苏州的时候,就回忆过无数次相关的内容,以准备在这个时代大展拳脚,此时那些早就在他心里观览过无数遍的方案此刻沿着他的脑髓喷薄而出,而匠人的本能让他的手指停不下去,试图将后人的智慧尽数喷薄在图纸上。

“绳索也是,可以再改,三股桐油麻绳混合铁芯,就很难掉下去了!”吴思道随手又是一幅图纸出手,女孩毫不客气,直接抢过观看!

而看到图纸的一瞬间,蓝衣女孩的眼睛猛然一亮,她当即走了两步,似乎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然而一旁的吴思道还没有停下来!

摩擦制动、牲畜传力、木齿轮、润滑!一个一个的想法在吴思道脑海中蹦出,跳跃!如果打铁时的火花一般,溅在了纸上,只留下了焦黑的墨印,延伸出无数神奇的图案,笔锋疾走之下一张张墨气淋漓的图纸“啪啪”堆上桌。

当他终于挥毫至最后一笔时,却发现桌子上的图纸全落到了蓝衣女孩的手里,吴思道正要为她讲解时,却听见蓝衣女孩镇定自若的指挥者她身后的两个小厮。

“阿布,阿兰!”蓝衣女孩对着图纸指指点点“看明白了没,赶紧抢着买材料,你走长江去湖南收购桐油,你则去晋中的庄子上,告诉他们多种点苎麻,不要担心人手不够,周边有的是流民可以雇佣,但一定要维持秩序,防止盗乱!”

当她注意到吴思道注意到她这里的时候,她立马又换回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哥哥,这个东西做好了,妹妹分你三成利好不好呀~”

“只要你答应妹妹,这个东西不卖给别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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