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猞猁孙 更新时间:2025/8/16 22:30:43 字数:3297

赵之靖刚发话,就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吴思道,粗暴地拖向那个散发着阴寒湿气的暗处走去。

暗处的入口处是一扇腐朽不堪、几乎要散架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开锁之后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排泄物味道的腥臭恶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通往地下的台阶狭窄陡峭,布满滑腻的青苔。吴思道被拖拽着,跌跌撞撞地向下走去。每下一级台阶,那股阴冷潮湿的寒气就更重一分,仿佛能浸透骨髓。墙壁是冰冷的土石,不断有水珠渗出,滴落在台阶上,发出单调而瘆人的“滴答”声。

台阶并不长,很快到了底。眼前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或者说,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简陋地窖。墙壁和地面都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昏暗得几乎要熄灭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力地摇曳着,将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

地窖正中央,是一个用粗大石条砌成的、约莫七八尺见方的水坑,

水坑边缘,靠近油灯的那一侧,冰冷的石壁下,蜷缩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把吴思道扔进水牢后,那两人立马锁上了那扇通往地面的、沉重的铁栅栏门。脚步声和锁链的哗啦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台阶上方。

冰冷刺骨的污水浸泡着下半身,断骨般的疼痛和无处不在的阴冷让吴思道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挣扎着,想离那恶臭的水坑远一点,但每动一下都牵动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倒抽冷气。绝望如同这地牢的污水,冰冷、黏稠。

就在这时,水坑边缘那个蜷缩的身影,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吴…吴思道?”

那人似乎极其费力地抬起头。凌乱打绺的头发沾满了污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吴思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副标志性的、此刻布满划痕的玳瑁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即使在如此绝境下,依旧带着一丝冷静和锐利的眼睛!

是马尔齐!

她身上的青色侍卫服早已破烂不堪,浸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污。她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唇干裂出血。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软软地垂在身侧。她整个人浸泡在冰冷的污水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超骑遇水则衰弱的诅咒,在她身上显露无疑。

马尔齐看着他,那副破碎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愕,有困惑,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最终,全都化为一片冰冷的绝望和深不见底的疲惫。“马…马姐!”吴思道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激动。他挣扎着想向马尔齐靠近,动作牵动了肋下的伤,痛得他眼前又是一阵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别动!”马尔齐立刻低喝,声音急促而虚弱,“省点力气…听我说!”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哼,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超骑遇水则衰弱的诅咒,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昔日能拧断敌人脖颈的手臂,此刻连支撑身体都显得无比艰难。

“我…我本想追上公主…”马尔齐喘息着,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就在河边…那座桥!突然就塌了!公主的车驾刚过去…桥就断了!我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还有深深的后怕:“我大声喊公主!可车马声太大…公主没听见…周围…周围全是惊慌的百姓…我不能暴露公主身份…只能…只能绕道下游…”

“然后…我看到了他!”马尔齐猛地抬起头,破碎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住吴思道,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刺骨,“赵之靖!那个本该在狼山营,拿着金牌令箭剿匪的赵之靖!他竟然带着几个心腹,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野鸭渡附近!”

“我暗中跟着他们…摸到一处废弃的河神庙…”马尔齐的喘息更加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听见了…赵之靖在庙里,对一个手下发火…他在咆哮…”

马尔齐竭力模仿着赵之靖那扭曲、怨毒的语气,嘶哑地复述:

“‘酒!老子亲手下的**!分量足够麻翻一头牛!鄂伦岱那个莽夫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狼山营的兵符…现在就在老子怀里!’”

鄂伦岱被麻翻了!狼山营的兵符在赵之靖手里!吴思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意味着赵之靖能调动整个江南水师的主力!

“‘可老子想不通!’赵之靖还在咆哮,”马尔齐继续道,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吴思道那贱种的舢舢板上,老六那身带血的衣服是老子亲手放的!铁证如山!康颐那个多疑的毒妇,为什么没当场剐剐了他?!为什么还要封他爵位?!为什么?!’”

马尔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咳嗽的冲动:“他手下有人劝他…说现在想不通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是立刻赶回灵谷寺…”

紧接着马尔齐又惨笑一声,咳出几点黑红的液体:

“你小子,当初要是再自信点就好了,我就可以自作主张了”

但不待吴思道反应,她又开始说起来当天的事情:

“那人说…‘赵爷,现在不是杀六公主的时候,现在杀了她人心不稳啊,当务之急还是立刻联系上瓜洲渡的弟兄们准备起事!”

瓜洲渡!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吴思道脑中轰然炸响!他瞬间明白了赵之靖那个庞大而恶毒的计划!

他赵之靖本想利用构陷吴思道接近康颐,以确定康颐的行程安排伏击!然后康颐一手明升暗降,表面上给他狼山营,实际上是让他出于鄂伦岱的监督中,让他反而不得不出逃!

“‘赵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在瓜洲渡得手,六公主是死是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现在回去,万一暴露行踪,惊动了康颐,咱们这盘棋就彻底输了!’那个手下是这么劝他的…”

马尔齐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赵之靖被劝住了…但就在那时…我忍不住往前探了一点…踩断了一根枯枝…”

“他们发现了你?!”吴思道失声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马尔齐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本想仗着超骑之力,直接拿下这群逆贼…他们人不多,只有五六个…我冲出去…瞬间就格杀了两个…”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超骑的骄傲,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绝望淹没:“可惜有小人躲在暗处…用藏着冰冷河水的皮囊…狠狠泼在了我身上…”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似乎在抵御那瞬间袭来的、令她力量尽失的刺骨寒意。“冷水一泼,我失去神力就是时间问题了...”

她猛地抬起头,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像燃烧的火焰,死死钉在吴思道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着!吴思道!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赵之靖的阴谋是瓜洲渡!就在明天!明天皇上御驾就会从瓜洲渡启程前往江宁!我们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必须阻止他!否则…大青的天…就塌了!”

明天!瓜洲渡!

吴思道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扼住了喉咙!时间!时间太紧了!从这三不管的鬼地方,到戒备森严的瓜洲渡,隔着千山万水!更别说他们现在身陷囹圄,插翅难飞!

“可是…马姐…”吴思道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无力感,“我们被关在这里…外面都是赵之靖的人…怎么传消息?就算能逃出去…时间也根本来不及!瓜洲渡…离这里太远了!”

就在这时,水牢上方那扇沉重的铁栅栏门外,似乎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动,细微得几乎被水声和他们的喘息掩盖。

仅仅一墙之隔,距离水牢入口不远的一个隐蔽石室里,空气浑浊而压抑。一盏更加昏暗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赵之靖那张阴鸷鸷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更显狰狞。

他正俯身,耳朵紧紧贴在一根嵌入石壁的、中空的铜管上。铜管的另一头,正是水牢深处。

浑浊的污水声、压抑的喘息声、马尔齐那嘶哑却清晰的叙述、吴思道绝望的回应……所有声音,都通过这根精心布置的铜管传音装置,一字不漏地钻进了赵之靖的耳朵里。

当马尔齐说出“瓜洲渡”三个字时,赵之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三角眼中掠过一丝阴狠的厉色。但当吴思道发出“时间来不及”的绝望哀鸣时,他那紧绷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残忍、充满戏谑谑的弧度。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嘲弄意味的冷笑,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在狭小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慢慢直起身,不再倾听,脸上那丝紧绷的戾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胜券在握的松弛,甚至还带着点猫玩弄耗子般的残忍快意。

“听见了?”他转过身,对着石室里另外两个心腹,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康颐的行程,没变。明天,瓜洲渡。”

疤脸汉子脸上横肉一抖,眼中冒出凶光:“赵爷,那俩杂碎…特别是那个姓吴的,知道得太多了!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走到石室唯一的小窗前,透过狭窄的石缝望向外面。天边已经透出极淡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时辰不早了。”赵之靖的声音陡然变得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带一半人手,立刻出发!按原定路线,走水路,务必在傍晚前赶到瓜洲渡南岸芦苇荡,与隐藏的兄弟们汇合!记住,藏好!没我的信号,一只耗子都不准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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