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吴思道被胤思那句“南京灵谷寺”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追问：“南京灵谷寺？那…那四公主不是正好去江宁督办祭陵吗？灵谷寺就是核心所在啊！她去了，岂不是直接就能找到六公主了？这还用得着皇上再派人去查？”
胤思小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四姐是去了灵谷寺没错。她也确实在那里发现了六姐活动的痕迹——用过的茶盏、换下的衣物、甚至一些残留的水迹。”
“但是，人已经走了。”
“走了？”
吴思道愕然。
“嗯。”
胤思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根据粘杆处传回的消息，就在四姐抵达灵谷寺的前三天，六姐才被人从后山一处极其隐蔽的禅房里转移走。时间掐得刚刚好。”
“三天前？也就是说，四公主一到江宁，六公主就被人转移了？这…这是有人一直在监视四公主的行踪？！”
“所以妹妹说，人已经走了。”胤思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留下的痕迹，更像是故意给四姐看的。至于六姐现在是否自由……”她微微摇头。
“灵谷寺占地广阔，尤其后山林深寺古，真要藏匿几个人，低调行事，十天半个月不被发现也是可能的。”
“皇额娘震怒，已经派武丹亲自去江宁，提审灵谷寺所有知情人员以及相关官吏。算算日子，明天……最迟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吴思道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他皱着眉，忍不住质疑
这…这太奇怪了！吏治竟然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吗？
六公主失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奉命去苏州打前哨，为皇上南巡做准备。灵谷寺作为皇家寺庙，接待过历代帝王，是南巡驻跸的必然选择之一！这几个月之内，灵谷寺上上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后山藏了人？或者，察觉到异常却没有上报？这可是未来的帝驾驻跸之所啊！
难道他们就不怕皇上到了之后出纰漏，掉脑袋吗？
这不合常理！
在吴思道的认知里，为皇帝打前哨，准备行宫，那绝对是最高级别的安保和清场。别说藏个大活人，就是多了只陌生的野狗都要被盘查清楚。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把灵谷寺翻个底朝天了！
似乎是也想到吏治和超骑，马尔齐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沉重与一丝苦涩：
“吴思道，江南的这潭水，比您想象的还要浑得多。当初四公主在江南写折子要杀您，表面上是因茶宠扰乱了超骑风气，更深层的原因，便是江南的超骑系统，已经糜烂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许多超骑仗着身份尊贵、战力稀缺，在地方上横行无忌，与地方官吏、豪商勾结，倒卖军资、虚报开支、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积压了无数的烂账、死账！各种三角债、多角债纠缠不清，如同一团乱麻！四公主有心整顿，可这些超骑又都是朝廷的根基，轻易动不得，杀不得。”
“她当时也是焦头烂额，才想着…拿你这个向超骑售卖新奇玩意儿、引发了攀比之风的‘源头’开刀，杀鸡儆猴，希望能起到一点警示作用，让那些骄奢的超骑稍微收敛些。”
吴思道听得目瞪口呆。
“那要是当初真把我杀了警示……”
“那也就没有今天坐在这里，被封爵、收礼物的吴轻车都尉了，是吧，哥哥？”
胤思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戏谑，但随即她脸上的轻松也消失了，换上一种思索的神情。
“说起来，还有一事，也透着蹊跷。”
“何事？”吴思道和马尔齐都看向她。
“赵之靖从三家店老巢，带着数千人马，一路潜行奔袭瓜洲渡。他们选择的路线虽然隐蔽，但也并非完全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沿途要经过数个驿站、巡检司的防区。按理说，如此大规模的武装人员调动，即便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避开所有官府的耳目。”
“然而，根据事后的查证，赵之靖的人马在前往瓜洲渡的途中，沿途竟然没有遭遇任何官府的盘查！一个都没有！甚至，他预先安排在沿途准备袭杀可能出现的哨探或巡逻队的人马，都完全没有用上！因为，根本没有官兵出现！”
“什么？！”吴思道和马尔齐同时惊呼。
马尔齐的声音都变了调
“沿途州县、卫所、巡检司…全都瞎了不成？！数千武装逆贼过境，如入无人之境？！”
胤思点点头，小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更诡异的是，事后询问那些地方官和卫所军官，他们异口同声地辩解：因为得知皇上南巡驻跸扬州，为了表示恭敬和‘撑场面’，他们都提前带着精锐人马赶往扬州城‘迎驾’了！所以地方上防备空虚，才让赵贼钻了空子！”
“所以皇上就这么把他们召过去了？”
“没有！”胤思摇了摇。
“皇额娘只召见了咨政局的士绅代表！从未下旨让地方驻军擅离职守！是他们自己，打着‘迎驾’、‘撑场面’的旗号，擅自离开了防区，集体跑到扬州城外来了一次‘总动员’！然后，在皇上象征性地接见了一下领头的几个，以示‘体恤’之后，又‘奉命’返回驻地了！”
“最关键的是，有很多超骑，到现在没有归位”
舱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吴思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马尔齐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地方官和卫所将领，未经诏令，集体擅自离开防区，集结于扬州城外。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是极其严重、形同谋逆的举动！而他们给出的理由——“撑场面”、“迎驾”，在平时或许能糊弄过去，但放在赵之靖数千叛军恰好能畅通无阻地穿过他们防区这个背景下，就显得无比苍白。
吴思道感到一阵眩晕，他总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似乎触碰到了，但又没触碰到。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响声，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着还在沉默的三人说道：
“皇上口谕，马上就是江宁地界，让所有人在之后，不得出舱，不得在龙舟甲板上行走，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得大呼小叫，否则斩立决！”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只好领旨。
但此时小太监又说起话来：
“另外皇上表示，吴车尉病体未愈，特批到御舱内休息，钦此”
胤思和马尔齐齐齐回头，看着不明所以的吴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