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六公主胤祚的心焦灼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煎。时间每流逝一分,她的不安就增加一分。她精心策划的突袭,策反了部分护卫,本以为能雷霆一击,谁知康颐的反应如此迅捷狠辣,竟凭借龙舟地利和超骑精锐的悍勇,硬生生扛住了第一波也是最凶险的一波攻势。
如今,龙舟像根钉子般楔在江心,她麾下这群乌合之众的箭矢即将告罄,却连对方的甲板都未能真正占领。
原本寄希望于后续援军赶到,利用人数优势架设浮桥木板,进行接舷战,用人命堆死康颐身边的精锐。那架费尽心机从废弃军库里弄出来的前明床弩,本只是作为以防万一的底牌,没想到竟成了眼下唯一的破局希望!
看着那胖超骑在泥地里挣扎爬起,哭丧着脸指挥士兵再次推动床弩,动作慢得令人发指,胤祚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你!”胤祚的马鞭猛地指向那胖超骑,声音尖利得刺耳,“亲自去推!给本宫用尽全力!一炷香内再无法发射,本宫灭你满门!”
胖超骑那张沾满泥浆的肥脸瞬间血色尽失,灭门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让她肥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那沉重无比的床弩,又看了看胤祚那双毫无温度、只有疯狂与杀意的眼睛,终于彻底放弃了侥幸。
“是…是!殿下!”她连滚带爬地冲到床弩旁,用她那肥胖的身躯抵住冰冷的木质基座,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和那些士兵一起发力。死亡的恐惧压倒了身体的笨重和疲惫,床弩在众人拼死发力下,终于又开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坡顶预定的发射位置挪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山脚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相对整齐的马蹄声!!
胤祚猛地扭头望去,只见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正沿着江岸快速奔来,队伍中甚至打着几面她麾下部队的旗帜!
援军!她的援军终于到了!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胤祚心头的阴霾。她几乎要大笑出声!天不亡我!只要这批生力军加入,伐木搭桥强行登船,康颐身边那点人再能打,也经不住源源不断的消耗!
“快!快让他们过来!立刻砍树搭桥!”
然而,那支骑兵队伍冲到山脚下并停止,胤祚感到一阵惊恐,忽然向远方望去,眼看自己的援军明明已经到达,远方的灰尘却并未停息,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迹象。
队伍一阵骚动,援军将领甚至不等马停稳,就冲到胤祚面前滚鞍下马,连爬带跑地冲上山坡。
“殿下!殿下!不好了!”那将领冲到胤祚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胤真!是胤真!她带兵杀过来了!”
“什么?!”胤祚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头脑中只觉得一阵晕眩。
“我们…我们来的路上,在五里外的桑林坡撞上了她的大队骑兵!全是江宁大营的精锐!装备精良,马匹雄壮!只有末将拼死带着这些弟兄冲出来报信!殿下,快发兵救援吧!后面溃散的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将领语无伦次,身上铠甲沾满血污,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山脚下远处的树林间,隐隐传来了如同海潮般汹涌的喊杀声和更加沉重密集的马蹄践踏大地的轰鸣!一面玄底金边的龙旗隐约可见,那是皇室直属精锐的旗帜!
胤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希望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胤真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赵之靖那个废物!他的失败反而使胤真更加警觉了!
就在这时,下方的战局已然爆发!
只见胤真并未穿着华丽的宫装,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暗银色鳞甲,披着深色斗篷,她坠在两队骑兵的身后,身旁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将。
“我真的只用在这里观战?”胤真似乎有些不解“我也是超骑,我上阵总是有点用的”
“四公主”老将开口“您是金玉之躯,不可再赴险地,今日且观儿郎们破贼即可”
一声号角过后,一队以严整的楔形阵狠狠凿入正在山脚下试图集结、惊魂未定的叛军侧翼!长矛如林,借助战马的冲力,轻易地撕开了叛军松散混乱的阵型。锋利的矛尖刺穿皮甲,撕裂血肉,带起一蓬蓬血雨。叛军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瞬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响成一片。
第一波骑兵冲透敌阵后并不恋战,迅速拨转马头,从侧翼绕开。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二波骑兵已经完成加速,如同一柄新的铁锤,再次狠狠砸在叛军被冲散的、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如此循环往复,如同剥洋葱般,将叛军的外围部队一层层削去、击溃!
这样阵脚根本立不住!
叛军中的低级军官试图站在前方,不停的呼喝,将剩下的残兵,结成了几个方阵自保,长枪兵慌慌张张地长开枪阵,将个别冲阵过度的骑兵挑下马来,随后几个刀盾兵上前,将落马的骑兵乱刀斩成肉酱。
见到此景,胤真有忍不住从得胜钩上提枪,准备带领后面的甲士再冲一波,却被老将按住,老将递了个眼神,旁边的号角手再次吹起号角,冲击的骑兵迅速转向避开正面。
同时,队伍中约有数十名骑士猛地从马鞍旁摘下了早已装填好的火铳!紧接着,他们滚鞍下马,并迅速结成了比对面的枪兵更严密的方阵,随后快速朝着叛军的方向,不停扣动板机!
“砰!砰砰砰!”
白烟弥漫,弹丸呼啸!
“六公主,着从罗刹国 抢来的燧发枪还是挺好用的,此番事了,能不能让皇上,多给我们拨个几百杆?”
“老将军”胤真摇了摇头“这个东西是在魏相的要求下,强行向罗刹要来的,但是这个东西的维护您是知道的,特别难伺候,京师里也就装备了三个营,不能多装,您要是想要别的,我胤真肯定给您要过来,但是这个燧发枪...”
“哈哈,老朽也不过是忍不住,那不如这样,老朽有个孙子...”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下马的骑手们已经又射了一轮,虽然骑**度有限,但如此近距离的齐射,还是能把这些匆忙结成的方阵打的七七八八。
被打磨过的子弹打在盾牌上噼啪作响,钻进人体,爆开一团团血花。叛军枪阵瞬间一阵骚动,阵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松动和混乱。
就在这白烟尚未散尽,叛军中有些士兵又忍不住,试图逃窜,被领头的军官正法之后,才终于将阵型维持下来,并朝着骑士们冲击。
就在此时,那些发射完火铳的骑士早已将火铳挂回马背,再次抄起了长矛上马!而之前转向的第一波骑兵已经重新整队,完成了又一次冲锋的准备!
“杀!”
冰冷的号令声中,钢铁洪流再次碾压而过!这一次,失去了阵型保护的叛军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彻底陷入了崩溃和逃亡!
“废物!顶住!给我顶住!”胤祚在山坡上看得双目赤红,气得浑身发抖。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援军被胤真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杀、驱散。
无奈之下,她只能咬着牙,将江边一部分还在向龙舟徒劳射箭的叛军调过来,命令他们冲上半山腰,凭借高度向胤真的骑兵队伍抛射箭矢。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高处落下,虽然依旧缺乏准头,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胤真骑兵的冲锋节奏,为山下溃败的叛军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堪堪止住了全军瞬间崩溃的势头。
但这也意味着,对龙舟的远程压制几乎彻底停止。
胤祚猛地扭头,将所有的怒火和希望都倾泻到了那架终于被推上坡顶的床弩上,以及那个瘫坐在弩车旁、几乎虚脱的胖超骑身上。
“射!给我射!瞄准龙舟!射死康颐!”胤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焦急和愤怒而彻底扭曲。
那胖超骑抬起满是汗水、泥水和泪水混合的脸,看着那结构复杂、她完全搞不懂的床弩绞盘、弩机和那根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弩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殿…殿下…奴婢…奴婢不会用啊!!”
“……”胤祚呆立当场,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耗费心血运来的大杀器,最后竟然……无人会用?!
“是时候了”康颐听到了山岗那边的声音,凭借着多年的戎马生涯,判断出了局势。
“把尸体抛在河上,让宫女踩着尸体跑过去,直接冲向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