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接受了我说的话一般,他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叹了口气。
“那我可以去见识一下这只神奇的会喷火的龙吗?”
“说不定你们酒吧会用它喷的火来烤烤面包?”
然而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逗逗这位大叔——虽然这个思想实验本来就是如此。
“很抱歉,您可能看不到这只神奇的喷火龙了——它是隐身的。”
“那如果我把面粉洒在空气里面,是不是可以看到这只龙的身形呢?”
他饶有兴趣地发问。
“非常遗憾,也不行,因为这只龙不但隐身的,它还是无形的,您大可以直接从它的位置直接穿过去。”
“那么......我猜它喷出来的火焰也是无形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
“正如您所猜想的那样。”
他迷惑地挠了挠头。
“那如果我用红外探测仪去测这个火焰呢?”
“但是这个火焰是没有温度的,所以红外探测仪也没有用。”
他捏着烟,狠狠抽了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只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实体,并且对现实没有一点影响的喷火龙?”
我尽力憋住不笑。
“是的,从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那我只能说......这只喷火龙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吧。”
大叔猛吸了一口烟,恍然大悟。
我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想借这个表达的意思,您所说的这位色盲症患者,他看到的和别人一样,这点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这么认为,说出来的和别人一样,连想的也是一样,那么他是不是色盲症患者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
“就像我的喷火龙一样,虽然我给出了它存在的假设,但最后我们还是只能认为它不存在,我也只能认为这个色盲症的前提是不存在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倒是很有意思的视角,我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好了我觉得也是时候来一杯了。”
他灭掉手上的烟——谢天谢地,没有直接丢在地上——然后直了直身子。
“如你所见,我是最近才搬来附近的藤井光也,职业是作家——也算是有点成绩。”
果然,也就作家之类的自由职业可以这么空闲了。
不过彼时的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头发有点搞笑的大叔作家,所谓的有点成绩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这都是熟识之后的故事了。
“那么,你觉得我作为一名作家,适合给我来一杯怎样的酒呢?”
于是一个名字便在我的心里闪现。
......
先切1/4青柠,沿鸡尾酒杯口均匀涂抹出一圈湿润带。
再将杯口倒扣在铺满细砂糖的平盘上,轻压旋转,形成雪花状糖边。
这便是初步的处理。
然后在调酒壶里依次加入45ml伏特加,15ml君度,15ml青柠汁,最后再加入4块老冰,盖紧壶盖。
之后就是垂直摇荡,垂直摇荡,垂直摇荡,其实也不是很长时间,12秒后壶壁结霜便可以把酒液倒入杯中。
最后用吧勺将绿樱桃沉入杯底,使它如同翡翠般悬浮于酒液之中。
这便是一款经典的雪国/Yukiguni。
“您的雪国。”
将这杯酒放在藤井大叔的面前,我退后半步,双手交叉在腹前,微微欠身。
“在喝下之前,请在心里默念。”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
他把杯子放回吧台,小小的喟叹了一口。
“川端康成的《雪国》吗......与这样的一本书同名,想必这杯酒也是有点故事在身上的吧。”
说着他扶了扶眼镜。
“能请你讲一讲这杯酒的故事吗?我想那可能为我的创作提供一些灵感。”
“为什么不呢?”
......
“1958年,作为川端康成的忠实读者,井山計一籍由《雪国》这本小说,创作出了这杯鸡尾酒,它的配方非常简单,然而却是寓意非凡的一杯酒。”
“这杯酒想要表现的就是雪国那洁白的美景,杯底的绿樱桃象征着掩埋在大雪之下,依然保持着顽强生命力的树木。”
“就像川端康成在《雪国》里所写的那样:披上一层薄雪的杉林,分外鲜明地一株株耸立在雪地上,凌厉地伸向苍穹。”
我说到这,藤井突然懊悔地挠了挠头。
“不好,早知道应该拍个照的。”
拍照......吗?
其实对我而言,我更希望大家都可以用自己的记忆去衡量每一个瞬间。
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拍照技术不行。
大概。
于是我接着讲我的故事。
“1959年,井山凭借着这杯“雪国”赢得了日本国内的鸡尾酒比赛冠军,一年之后井山回到了家乡,山形县酒田市开了一间自己的店,名字叫做科恩Kern。”
“但是Kern其实并不是酒吧,而是一间喫茶店。”
面前的大叔身体轻轻后仰。
“喫茶店——我记得是......融合了西洋风的轻食店?”
我点点头。
“是的,喫茶店的文化是,客人在店里感受到舒适和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藤井光也把手肘支在吧台上,用他的眼睛对着我一顿猛盯。
“......”
“所以你没有想过开一家喫茶店吗?”
说实话,我其实在接手之后是有这种打算的,毕竟比起酒吧,的的确确是喫茶店更加的轻松一点。
但是我最后还是对作家大叔道出了实情。
“我比较懒。你知道的,喫茶店既然讲究客人在店里感受到舒适和安心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势必要在客人的身上多多花费心思——”
我不在继续,言外之意就是——
我其实不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所以我不认为我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我还是更想说说井山先生的故事。
“早先酒田市的经济发展蓬勃,蒸蒸日上,但是后来在经济泡沫破了,加上在1976年发生的“坂田大火”,猛烈的烈火经过强烈的海风吹拂吞没了市中心,一千多家商店和民宅被烧毁,虽然后来经历了重建,但很难之前的辉煌同日而语。”
“目睹整个事件的井山先生每天都在期望坂田市能够恢复经济再次卷土重来。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在他在95岁高龄时候,仍然振奋的站在吧台中摇酒。雪国,翻译起来更像雪之乡,寄托了老人对家乡美好的憧憬。”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几秒。
“所以,如果在早上几年的话,你就可以在Kern喝到老先生亲手调制的雪国了。”
“有人问了老先生一个问题,你愿意一辈子做调酒师吗?”
“井山先生微笑的答道:其实我不是很会打蝴蝶结。”
......
在藤井光也离开后,椿从后厨走了出来。
“怎么说,店长,你也要当一辈子的调酒师吗?”
对此,我只是微微侧目。
一辈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说都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