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出口的软

作者:爱新觉罗毕 更新时间:2025/8/11 7:43:27 字数:5859

讲完“晓风残月”时,操场上的下课铃刚好响了。她把那张补好注解的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我口袋,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按了下:“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我走到门口时回头,见她正蹲下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保温杯,阳光落在她垂着的发顶上,像撒了把碎金。她忽然抬头,正好撞上我的目光,手里的杯子晃了晃,差点又掉下去。

“快走啊。”她别过脸,耳根泛着浅粉,声音里带着点没散的羞。

跑回操场时,夏浅和苏郁正趴在篮球架上张望,见我过来,俩人同时吹了声口哨。“聊啥呢这么久?”夏浅抛过来一瓶冰水,“洲老师没给你开小灶?”

瓶身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我拧开盖子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胸口那点发烫的甜。“就改了道题。”

“改题能改出红耳根?”苏郁勾住我脖子,往办公室的方向努嘴,“刚才我都看见了,洲老师看你的眼神——啧啧,跟我妈看我家猫似的,生怕跑丢了。”

夏浅突然“咦”了一声,伸手就来拽我衬衫领口:“你这链子怎么又露出来了?早上不是藏得好好的吗?”

我慌忙按住领口,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扯出那片茉莉花瓣。“银的?”她捏着坠子翻来覆去看,突然抬头冲苏郁笑,“跟洲老师手腕上的好像啊!”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刚要抢回来,她已经松手跳开,抱着篮球冲我做鬼脸:“藏这么紧,肯定是有故事!”

苏郁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我就说你俩不对劲吧!这叫什么?情侣款?”

“别胡说!”我把坠子塞回衬衫里,指尖还在发烫。远处的香樟树下,洲姐抱着教案走过,大概是回办公室,路过操场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像羽毛轻轻扫过。

夏浅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突然撞了撞我胳膊:“喂,你说洲老师会不会谈恋爱啊?”

“不知道。”我踢着地上的石子,心里却想起办公室里她红着的眼眶,想起她说“怕你跟别人好”时的声音。原来有些藏在心底的在意,连自己都没察觉,却早就在眼神里泄了底。

放学时,苏郁被他妈叫去补数学,夏浅抱着画板要去画室,临走前还不忘冲我喊:“记得点心啊!”

我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刚拐过教学楼,就看见洲姐站在公告栏前,指尖点着月考排名那张纸,在我名字旁边轻轻划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米白色的半身裙沾了点金红的光,像幅没干透的画。

“进步挺快。”她回头时,眼里的光比夕阳还暖,“周末想吃什么?给你庆功。”

“都行。”我走到她身边,看见公告栏的玻璃上,映着我俩挨在一起的影子,她的发梢垂下来,刚好落在我肩膀旁边,像有根无形的线,悄悄把我们缠在了一起。

她忽然抬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带,指尖蹭过我喉结时,动作顿了顿。“晚上给你煮面吧,”她收回手,往校门口走,“加个溏心蛋。”

晚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上那圈细银链,和我胸口的花瓣坠子,隔着布料遥遥相呼应。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就像此刻的晚风,不用抓得太紧,也能悄悄漫进心里,缠成一团暖烘烘的甜。

路过操场时,看见篮球架下还留着下午的汽水罐,阳光在罐身上晃出细碎的光。我想起办公室里她掉在纸上的眼泪,想起她捏着笔记本时发颤的指尖,突然明白那句“蝉噪林逾静”的意思——原来越是慌乱的在意,越能衬出藏在心底的那份安稳。

就像此刻,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脚步声叠在一起,像支没写完的曲子,明明简单,却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我们脚步声里亮起来时,我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个纸袋,隐约露出半块油纸——是街角那家老字号的绿豆糕。

“下午路过看见的,”她掏钥匙时,纸袋在手里轻轻晃,“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吃,老板说新做了桂花味的。”

开门的瞬间,玄关的茉莉香混着厨房飘来的烟火气漫过来。她换鞋时,脚踝的银链蹭过蓝白拖鞋的边缘,叮地一声轻响,像把刚才没听完的曲子续了个音符。

我放下书包往厨房凑,看见砂锅里正咕嘟着汤,白汽裹着番茄和牛肉的香往鼻尖钻。她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发绳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被蒸汽熏得微微发亮。

“帮我把案板上的青菜洗了。”她回头时,睫毛上沾了点水汽,像落了层细雾。

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响,我盯着菜叶上的水珠发愣,忽然听见她“呀”了一声。转头看见她正捏着手指吹气,指腹红了一小块——大概是被溅起的油星烫到了。

我丢下青菜就凑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往水龙头下冲。冷水漫过她发烫的指腹,也漫过我贴着她皮肤的指尖,她的手比我的小些,指节细细的,掌心还留着常年握粉笔的薄茧。

“没事了。”她想抽回手,被我攥得更紧。水流声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慢慢交叠,像锅里翻腾的汤,咕嘟着没说出口的热。

她忽然低头笑了,肩膀轻轻颤着:“多大点事,你小时候被热水烫了,哭着要我吹吹就好了。”

我没松手,就着水流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现在换我给你吹。”

她的耳根倏地红了,抽回手时带起串水珠,落在围裙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去把青菜端过来,”她转身往灶台走,声音里带着点慌,“汤要好了。”

晚饭时,砂锅里的番茄牛肉汤冒着热气,她把切好的绿豆糕摆在盘子里推过来,桂花味混着茉莉香,在暖黄的灯光里缠成一团软。

“周末想去哪儿?”她用勺子舀起块牛肉,吹凉了才放进我碗里,“说好了给你庆功的。”

“想去你以前住的院子。”我咬了口绿豆糕,甜丝丝的桂花味在舌尖化开,“看看那棵老茉莉。”

她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忽明忽暗。“早拆啦,”她低头搅着碗里的汤,“去年路过时,连墙根都铲平了。”

我没说话,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是下午在文具店买的书签,塑料做的茉莉花瓣,白得像她发梢的碎光。

她接过书签时,指尖抖了抖,忽然抬头笑了,眼里的雾水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亮得像落了星子。“这花瓣,跟我们链子上的倒挺像。”

我往她碗里夹了块番茄:“等以后,我们自己种棵茉莉吧。”

她的筷子停在半空,嘴巴微张着,像是被这话烫了下。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喝汤时,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收拾完碗筷,她端来两杯温牛奶,杯沿还沾着圈奶沫。客厅的落地灯亮着,浅灰地毯上投着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像被月光揉在一起的棉线。

“早点睡,”她把牛奶递给我,指尖碰过杯壁时顿了顿,“明天不用早起,我替你跟老师说过了。”

我捏着温热的杯子点头,看见她转身往卧室走时,发梢扫过门框,带起缕极淡的茉莉香。

洗漱完躺到床上,窗帘缝里漏进点月光,在天花板上画着细细的线。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翻书的沙沙声,像她讲课文时,指尖划过书页的调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灯终于灭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下,大概是她去倒水,拖鞋擦过地面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攥着胸口的银链,花瓣坠子凉丝丝的,却把心里的热捂得更沉。月光漫过床头,落在枕头上那根不知何时沾上的长发上,黑得发亮,像把整个夜晚的茉莉香都缠了进去。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轻响。我闭着眼,听着隔壁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长,又很短——长到能装下所有没说出口的软,短到刚要抓住,就已经漫进了梦里。

黑暗里,仿佛又听见她替我戴项链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晚安啊。”

我在心里悄悄回了句,然后把那点甜,连同满室的茉莉香,一起裹进了被子里。

后半夜被尿意憋醒时,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摸黑下床,脚刚沾到拖鞋,就想起睡前她替我摆好的棉拖——果然比自己的旧拖鞋软和许多,鞋底蹭过地板的声音轻得像猫爪落地。

走廊的声控灯没亮,大概是坏了。我扶着墙往前走,快到卫生间时,忽然看见客厅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从沙发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投出片模糊的光晕。

脚步顿了顿,才想起她总说夜里起夜怕黑,床头常年放着盏充电小灯。此刻那点光从客厅漫过来,倒像特意为我留的。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看见洗手台上摆着杯温水,杯口还冒着极淡的热气。大概是她起夜时倒的,知道我夜里渴。

尿完尿洗手,指尖刚碰到冷水,就听见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踮着脚走出去,看见她蜷在沙发上,盖着条薄毯,头发散在枕头上,像泼了把墨。小夜灯的光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下轻轻颤,像是在做梦。

她大概是嫌卧室空调太凉,又怕吵醒我,才跑到客厅睡的。

我走过去,想把毯子往上拉点,刚碰到毯角,她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醒了?”她的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纱,伸手就来摸我的额头,“是不是渴了?桌上有温水。”

“没有,”我按住她的手,指尖碰过她微凉的掌心,“你怎么在这儿睡?”

“卧室太闷了。”她打了个哈欠,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沙发空位,“过来坐会儿。”

我挨着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小块,她身上的茉莉香混着毯子里的阳光味漫过来,像晒过的被子那样暖。小夜灯的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她的银手链和我的花瓣坠子隔着布料轻轻碰,叮地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

“做噩梦了?”我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想起昨晚她翻书到很晚。

“没有,”她往我这边靠了靠,头轻轻抵着我的肩膀,“就是梦见小时候,你非要爬那棵老茉莉树,摔下来哭了好久,我背着你回家,路好长啊。”

我没说话,伸手替她把散在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像白天在办公室时那样。她的耳朵很烫,像藏着团没说出口的热。

“快回去睡吧,”她直起身,推了推我的胳膊,“天亮还得去给你买豆浆。”

回房间躺下时,窗帘缝里的月光好像更亮了些。摸着胸口的花瓣坠子,忽然觉得那点凉丝丝的银,早被心里的热焐得发烫。客厅的小夜灯还亮着,像颗不会灭的星子,在走廊尽头轻轻晃,把整个屋子的茉莉香,都酿成了没说出口的晚安。

烧退下去没多久,又卷土重来。

我是被浑身的滚烫烫醒的,睁开眼时,天花板在眼前晃得厉害,像隔着层水波。洲姐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垂在我手背上,带着点茉莉香的呼吸轻轻扫过皮肤。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胳膊却沉得像灌了铅,刚动了半寸,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拽得弓起身子。

她猛地惊醒,眼里还带着没散的睡意,看见我咳得直发抖,瞬间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扶我:“怎么又咳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她的掌心贴上我额头时,我听见她倒吸了口凉气。“不行,必须去医院。”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转身就去翻衣柜,把我的外套、围巾一股脑抱过来,“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好假了,今天不去学校。”

穿衣服时,我浑身发软,胳膊抬不起来,她就跪在床边,替我把袖子套进去,手指穿过我腋下时,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大概是急的。围巾被她在我脖子上绕了两圈,堆得像只毛茸茸的猫,她还不放心,又把自己的羊毛披肩裹在我身上:“别再着凉了。”

下楼时,她几乎是半扶半抱着我,我的重量压在她肩上,能感觉到她脚步发沉,却走得很稳。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亮了又暗,她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比平时慢些,银手链的叮当声混在里面,像在数着台阶。

出租车里,她把我的头按在她肩上,让我靠着。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往后退,她的披肩裹着我们俩,茉莉香混着她身上的体温,在狭小的空间里漫开来,像个暖烘烘的壳。她的手指一直捏着我的手腕,数着脉搏,指尖的薄茧蹭过皮肤,有点痒,却让人安心。

到了医院,挂号、排队、抽血,她跑前跑后,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却没顾上理。护士扎针时,我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她立刻攥住我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汗浸湿了我的指尖:“别怕,我在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把我心里的慌都镇住了。针管刺进皮肤时,我盯着她的侧脸看,她的睫毛很长,此刻紧紧皱着,比我还紧张。

等化验结果时,她去买了瓶温水,拧开盖子递过来,又从包里翻出颗橘子糖:“先含着,等会儿可能要输液。”

我含着糖,甜味慢慢漫开,压下了嘴里的苦味。她坐在旁边,替我理了理围巾,指尖蹭过我冻得发红的耳朵:“都怪我,昨晚就该送你来的。”

“不怪你。”我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没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揣进她的口袋里。她的口袋很暖,像揣着个小太阳,把我冰凉的指尖一点点焐热。

医生说只是病毒性感冒,烧反复是正常的,开了输液的单子。护士把针头扎进手背时,她别过头不敢看,却把我的另一只手攥得更紧。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亮得像碎玻璃。她趴在床边睡着了,大概是熬了两夜没合眼,眼下的青比昨天重了些。我看着她散在枕头上的头发,黑得发亮,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我输液时她就趴在床边守着,醒来时头发总是乱乱的。

药水快输完时,她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我在看她,忽然笑了,眼里的红血丝像撒了把细红的线:“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粥。”

她回来时,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打开时冒着热气,是白米山药粥,和她早上想给我煮的一样。她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我嘴边,动作轻轻的,像在喂只易碎的鸟。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阳光斜斜地挂在天上,把医院门口的梧桐叶染成金红色。洲姐背着我的书包,另一只手牢牢牵着我,生怕我走不稳似的。风一吹,她的羊毛披肩往我这边拢了拢,裹着股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倒也不难受。

走到小区门口时,碰上住在对门的张阿姨,手里提着刚买的菜,看见我们就笑着打招呼:“小洲带弟弟看病啊?这孩子看着脸有点白呢。”

洲姐立刻松开我的手,往我身前站了半步,挡住了大半阳光:“嗯,有点感冒发烧,刚从医院回来。”她说话时,指尖悄悄在我后背推了推,让我往她身后躲了躲——大概是怕张阿姨看见我手背上的输液针孔。

“现在的孩子体质就是弱,”张阿姨往我这边探了探头,目光落在洲姐牵着我的手上,忽然笑了,“你俩这姐弟俩,从小就亲。记得你小时候带他买冰棍,自己舍不得吃,全塞给他。”

洲姐的耳根倏地红了,松开我的手去捋被风吹乱的头发:“阿姨您说笑了,他那时候嘴馋。”说话间,又不动声色地把我的手背到身后,遮住针孔的位置。

我靠在她胳膊上,能感觉到她肩膀轻轻颤了下,像被这话烫到似的。张阿姨还在絮叨着小时候的事,说她总把零花钱攒下来给我买玩具,说她下雨天背着我蹚水回家,洲姐只是笑着听,指尖却悄悄攥住了我的衣角,攥得很紧。

“快回去吧,孩子生病得好好歇着。”张阿姨终于道别,提着菜往单元楼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洲姐才松开攥着我衣角的手,手心全是汗。她低头看我,忽然笑了,睫毛在夕阳里投下浅影:“小时候的事,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对我好。”我抬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光,像落了片夕阳的碎片,亮得惊人。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牵起我的手,这一次握得很轻,却很稳。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她发梢上,她手腕的银链叮地响了声,像在应和着刚才张阿姨的话。

开门时,玄关的茉莉香扑面而来,比出门时浓了些。她替我换鞋时,指尖蹭过我手背上的针孔,动作轻得像羽毛:“去床上躺着,我把粥热一下。”

我趴在沙发上,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忽然觉得刚才张阿姨说的“亲”,好像不止是姐弟那么简单。就像此刻厨房里飘来的粥香,混着她身上的茉莉味,在暖黄的灯光里缠成一团,浓得化不开,甜得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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