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费力的扭开生锈的破门，林渡推门回到自己的小家。
六叠大的房间里，节能灯管在头顶滋滋闪烁。塌陷的榻榻米上堆着便利店饭团的包装纸，几张御门神薙的海报贴在墙上，不过脸部都被扣掉了，换上了另一个白发少女的大头照。
“我回来了。”
林渡对着空房间嘟囔，他看见冰箱被打开一条缝，打翻的烧酒缓缓流出。看来，那家伙又在偷吃冰箱里的东西。
“可恶啊，又擅自显灵，至少关好冰箱门啊……”
林渡恼火的走到角落的神龛，将沾血的外套放上去，拿打火机点燃。
潮湿的血液本应该无法被火焰点燃，可就在打火机咔嚓作响的瞬间，暗红色的火焰流淌着将衬衫包裹，灼烧**着上面沾染的血液。
“混蛋，把衣服给我留下啊！”
林渡心痛的看着火焰意犹未尽地将衬衫也燃烧殆尽，一脚踹在神龛上，香灰撒了一地。
一股黑烟飘出，弥漫在空中，很快，浓烟凝聚在床上，一个裸身少女恼火的推烟而出，揉着白色的卷发，猩红双眼紧盯着林渡。
“吵死了吵死了垃圾笨蛋！！”
半透明的少女愤怒的在空中扭动着，林渡刚刚那一脚把她踹痛了。
“今天的血怎么有一股酒味，呸呸呸，血脂太高了啊！不过……嘛，味道还算丑陋，虽然不够邪恶，但勉强能入口吧。”
她舔着嘴角，眯起眼，皱着眉头回味着刚刚的血味。
“嘛，你这家伙总算有勇气杀人了啊。告诉我你宰了哪个混蛋？是公司的大老板还是秃头高管？”
“闭嘴，别吵，忒修斯。有个社畜疯了，当街杀了个同事，我找他借了点血。”
林渡摊在床上，手机充电刷起视频。
他看到了那个鲨鱼男被击毙的新闻，穿着防暴服的警察们正在冲洗路面，不过杀掉他的不是御门神薙，这家伙到最后还是没有如愿啊。
“啊啊！果然不是你杀的你真是个懦夫废物大笨蛋胆小鬼！真是笨蛋！胆子这么小，我怎么才能变强啊喂！”
名叫忒修斯的少女扑上来，压住林渡就是一阵揉捏。林渡则毫不反抗的躺平，任由忒修斯撕踹他的脸。
“快点给我振作起来啊大臭虫！按照我给你的计划大开杀戒吧！不然我不变强，你没了我的赐福也只能是个大废物啊喂！”
忒修斯像只发狂的野猫般骑在林渡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呜呜哇哇的摇着林渡，而林渡则像是瘫痪了一样平摊在榻榻米上，任凭她怎么折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哈……又来了。”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臭女人，你的计划就是让我送死啊，什么炸断中城大厦，火烧皇居。哼，你说哪个是我能活着完成的。”
“笨蛋笨蛋笨蛋！轰轰烈烈的死了不是超帅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瘫软在床上算活着？”
“麻烦死了，反正到最后死的是我，你倒是爽了。”
林渡每次的躺平发言都让忒修斯恼火不已，她一脚踹到林渡肚子上，结果对方只是闷哼一声，翻个身继续躺尸。
“哇啊啊啊真是去死吧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窝囊的信徒啊喂！”
忒修斯气得在空中乱飘，只能无能狂怒地对着墙壁挥拳。最后郁闷的坐到神龛上。
“唉，林渡，就是你这样的人类越来越多，我才变得这么弱小的……”
忒修斯的话语突然伤感起来，她叹气一声，似乎回忆起来无比悠远的回忆。
“我在古老到历史还不存在的渺远岁月就伴随你们人类了，哦，林渡……在茫茫的时光中，我见证过无数的……”
“喂，要吃的吗？”
“要——！”
食物的诱惑瞬间击溃了这位古老存在的忧郁回忆。她一个猛子扎下来，蹲在林渡旁边，眼睛闪闪发亮眨巴着期盼投喂，并不存在的尾巴仿佛都要摇起来了。
“诺，这个给你吃。”
林渡随手把鱼罐头往榻榻米上一抛，金属罐子骨碌碌滚到忒修斯脚边。
虽然这玩意儿贵得要命，那个鲨鱼头老哥人也还不错——但怪物给的东西，果然还是让这笨蛋先试毒比较保险。
“这是那个鲨鱼男给我的，你拿去吃吧。”
“哈？怪物的东西？”
忒修斯左右扭扭头，露出嫌弃的表情，喉咙里发出不快的咕噜声，一把将鱼罐头推开。
“哈！拿开，恶心死了，死鱼味道！”
“不吃就等着饿死吧，笨蛋。这东西贵死了，摔烂了别指望我再给你买吃的。”
“无聊！区区凡人还敢威胁神明！”
“不过，林渡你今天去干嘛了？早上你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林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我是去应聘调查员了，结果那群蠢货把我当垃圾一样轰出来了。”
忒修斯愣了两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甚至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噗哈哈哈！活该！就凭你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人家没当场报警抓你都算客气了！”
她笑得眼泪都飘了出来，“所以呢？那群穿制服的精英是怎么羞辱你的？该不会连笔试都没让你参加吧？”
林渡没吭声，只是默默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简历。
“哦？居然还认真准备了简历？”
忒修斯飘过来，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起纸角，
“‘特长：躺平’‘职业规划：等死’……喂！你这混蛋根本是去捣乱的吧！”
“反正结果都一样。哼，如果努力的结果是扭曲成那样的怪物，那我还是在这里躺着比较舒服。”
林渡一把抢回简历，随手团成球丢向墙角。
忒修斯突然不笑了。她飘到林渡正上方，倒挂着把脸凑近：
“……你该不会真的想见那个西装女人吧？”
她的声音罕见地低沉下来，鼻子危险的皱起来，白发垂落扫过林渡的鼻尖，
“为了御门神薙，连‘混吃等死主义’都能暂时放弃？”
林渡盯着近在咫尺的猩红瞳孔，突然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当上调查员，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砍怪物放血了？某位神明大人也不用天天饿肚子了吧？”
“笨——蛋——！”
忒修斯一把拍开他的手，飘到半空中叉着腰，
“说多少次了，我想要的是不义之人的血，越是藏秽纳垢的污血越好，我才不要吃那些怪物浓汁呢！”
“你这个大笨蛋，明明看透了这个腐烂世界的真相，却不向我寻求力量而是躺平！”
“哈，向你寻求力量，然后呢？”
林渡嗤笑一声，慢悠悠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
新闻头条是鲨鱼男被击毙的现场，血肉模糊的残骸旁，警察们正拉着警戒线。
“你们神明都是用这种方式蛊惑人类的吧，随便施舍点连警察都打不过的力量，把人扭曲成反社会怪物，再让他们杀几个无辜路人后被轰成渣……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事业’，那老子宁愿躺到世界末日。”
忒修斯想反驳却又哑口无言。她哇呜一声，恼羞成怒地扑到林渡身上，咬住他的肩膀呜呜的撕扯着。
“呸呸呸！……难吃死了。”她松开嘴，舔舔虎牙，“满嘴都是躺平废柴的咸鱼味！”
“喂，忒修斯，我们可能摊上事了。”
划动着新闻的林渡皱起眉头，把手机屏幕怼到正在撕咬他肩膀的忒修斯面前。
“哈？能有什么事比你这个废柴信徒更麻烦——”
她的嘲讽戛然而止。
新闻画面末尾，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正在循环播放：
鲨鱼男将鱼罐头递给浑身是血的林渡，而林渡抱着那件浸血的衬衫。拍摄角度极其刁钻，怎么看都像是“怪物与同伙的肮脏交易现场”。
【近期发生多起鱼形人袭击事件，在消灭传染源前，居民要警惕与怪物接触……】
“异常危害对策局……”
看到新闻发布者的名字，林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倒霉啊，要是被那群疯子盯上……”
他是不害怕那群家伙上门的，哪怕把他家翻个底朝天也顶多没收个鱼罐头。
但是，忒修斯不一样，她的存在要被发现的话，恐怕会非常不妙吧。
忒修斯的瞳孔收缩成竖线。她猛地抢过手机，滑动着新闻，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蠢货！你当时就没发现有人在偷拍吗？！”
“哈？谁知道啊……”
林渡伸手胡乱揉了揉忒修斯的白发，
“我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骗这疯女人吃鱼罐头’——噗唔！”
忒修斯一记头槌狠狠撞在他下巴上。
“现在好了！对策局那群疯狗绝对用人脸识别锁定你了！”
她飘到半空暴躁地转圈，白发像炸毛的猫尾般竖起，
“他们肯定带着电击项圈和镇静剂冲过来了！我们就要变成实验室里被解剖的青蛙了！活该！笨蛋！臭虫信徒！”
“哈——！不过正好！”
忒修斯突然趴在地上，白色卷发像“嘭！”开的棉花糖般炸起，血红瞳孔缩成两道细缝，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她四肢着地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发现猎物般在房间里高速窜动。
“就从这几个杂鱼开始杀起吧！把他们开膛破肚！砍断！切开！剁碎！哇哈！让他们成为我们鲜血淋漓传奇的首份祭品！！”
她的背弓的愈发的高，对着墙角发出一连串威胁的呜噜声。
林渡慢悠悠盘腿坐起来，无奈的看着不断恐吓着墙角的忒修斯。
“喂喂，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这里除了我们哪来的调查员……”
“闭嘴！闭嘴闭嘴！——杀光他们！肠子！脑浆！血！血！血——！”
忒修斯正张牙舞爪地嚎叫着，突然——
咚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
房间瞬间死寂。
前一秒还在发癫的白毛疯少女，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僵住了。她有些尴尬的扭头看向门口。
“端木先生？”
门外的声音冰冷而短促，带着公务人员特有的不耐烦。
“我们是社区服务者，请开一下门？”
这种烂尾小区怎么会有社区义工啊，再说，也不会有义工三更半夜上门哇啊……
“咻——！”
忒修斯瞬间化作一道暗红的脓火，“啵～”地一声挤进了神龛。
原本破旧的神龛咔咔变形，眨眼间伪装成了一个锈迹斑斑的提灯。
林渡低头一看提灯，化作小火苗的忒修斯正瑟瑟发抖。火焰构成的嘴巴一张一合，用气音尖叫：
“别！别去开门！林渡，林渡？快假装家里没人！”
“啧，刚才不是还说撕碎他们吗？”
林渡晃了晃提灯，小火苗惊慌失措地左冲右撞，在罩壁上撞出细小的火星。
“别怕，你自己躲好，我把那个鱼罐头交上去，应该能应付掉他们……大概？”
“笨蛋！白痴！不要开门！你想害死自己吗？！”
忒修斯急得不断闪烁，
“快！喂我你的血！接受我的力量！我们一起杀出去！”
“你这家伙别这么应激啊，所以你这笨蛋才融不进人类社会哦……”
林渡没有再理会呜呜咽咽的忒修斯，走到房门前……
门上长霉斑，
木纹有些开裂了，
把手好凉啊。
如果自己一开门，不会有一群人直接端枪进来扫射吧……
虽然嘴上调侃着忒修斯，但林渡心里还是发慌，毕竟，对方可能觉得自己与怪物勾结啊……
“端木先生？”
门外无感情的女声再次询问，不过这次的语言明显带上了些不耐烦。
忒修斯……
林渡看向那个小提灯，她已经被放到自己床头，应该不会被看穿异常。
不过……如果走投无路的话，真的要靠忒修斯杀出去了啊，自己…可能要变成罪犯了啊。
“喂，忒修斯。”
林渡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手，
“变成杀人犯的话，便利店的可乐饼可吃不到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