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身影终于从通道口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步履轻快地朝座位走来。他敏锐地捕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空气似乎凝固了几分,连火锅沸腾的咕嘟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他刚坐下,看到徐洛芸几乎要把脑袋埋进碗里,以及叶鹤云脸上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时,微微顿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徐洛芸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漫无目的地搅动着一片早已泡软的娃娃菜,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她刚才还红润的脸颊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叶鹤云则端起酸梅汤,慢悠悠地啜饮着,目光在林轩和徐洛芸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了然和看好戏的意味。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林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碗里那座由徐洛芸“报复性”堆起的牛肉小山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嚯,这么客气?给我夹这么多肉?你们不吃啦?”
徐洛芸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笑意或羞涩的杏眼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冰,带着清晰的质问和委屈,直直地射向林轩。她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还好意思问?
林轩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笑容僵在脸上。他顺着徐洛芸刚才视线的方向,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洗手间通道口的方向,再联想到那个女孩灿烂的笑容……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丫头又吃醋了。
“咳。”林轩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那个……刚才通道有点窄,她抱着酒瓶筐差点摔了,我顺手帮了下忙。”他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她是小雅,我们班的同学,来这家店做兼职生,开学的时候帮过她搬课本,就认识了。平时也就聊聊天,刚才她认出我,挺高兴的,就聊了几句……”
“那个……”林轩觉得有些不妥,就急忙补上一句,“就是聊了一下她勤工俭学的事。”
“哦,同班同学啊。”徐洛芸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但筷子却“啪”地一声搁在了碗上,“难怪笑得那么开心,聊得那么热乎。”她拿起酸梅汤,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浇灭心口那股莫名的灼热和酸涩。同班同学?代拿书?勤工俭学?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关系这么好了?
叶鹤云在一旁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这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就在这时,背包里一直无声抗议的雪团,似乎终于耗尽了闹别扭的力气,或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弄得有些懵。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拉链被从里面顶开更大的缝隙,一颗毛茸茸、带着明显困倦的小脑袋费力地钻了出来。雪团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带着委屈过后的疲惫和浓浓的睡意。她的小鼻子抽了抽,似乎闻到了林轩身上熟悉安心的气息,又似乎是在确认刚才惹她生气的人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轩,又警惕地扫了一眼还在赌气的徐洛芸。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用前爪扒拉着背包边缘,小小的身体有些笨拙却异常执着地从背包里往外爬。她没有跳到椅子上,而是目标明确地、摇摇晃晃地朝着林轩的腿上挪动。
林轩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连忙伸出手,小心地托住雪团柔软温热的小身体,将她轻轻抱到自己腿上。小家伙一接触到熟悉温暖的怀抱,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委屈的呜咽,像是在说:“原谅你了……让我在你怀里睡一会吧……”
雪团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毛茸茸的脑袋紧紧贴在林轩的腹部,蓬松的大尾巴也圈过来,盖住自己的小鼻子。那双困倦的冰蓝色眼睛最后努力睁开一条缝,看了林轩一眼,长长的白色睫毛颤了颤,终于彻底合上。不到几秒钟,均匀细小的呼噜声就从林轩怀里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全然信任的安心感。
她用行动宣告:冷战结束,她要睡觉了。
林轩低头看着怀里这团瞬间进入梦乡的小毛球,感受着那细微的起伏和温暖的触感,刚才的无奈奇迹般地消散大半。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雪团睡得更舒服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她背上柔软蓬松的毛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极其柔软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对任何人的“善解人意”,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爱和放松。
徐洛芸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前一秒还翻江倒海的醋意,在看到林轩抱着雪团、露出那种近乎于虔诚的温柔笑容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雪团……它总是能这样轻易地抚平林轩的一切情绪,让他露出最真实、最没有防备的一面。而此刻,那个让她又气又恼又……喜欢的少年,正毫无保留地将这份温柔展现出来。他怀里抱着的是雪团,可他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却像有魔力般,让徐洛芸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连带着,刚才那个和小雅谈笑的画面,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尖锐的刺。
叶鹤云看着徐洛芸从气鼓鼓到微微失神再到脸颊泛红的表情变化,又看看抱着雪团一脸满足、完全状况外的林轩,忍不住扶额摇头,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迟钝的木头!还有这没出息的小青梅!他认命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敲了敲沸腾的锅边:“行了行了,狗粮撒完,醋坛子也翻了,雪团都睡上了……咱们剩下的活人,能不能先把这锅快煮干的火锅解决了?”
“噢。”徐洛芸像是被惊醒般应了一声,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她目光扫过林轩碗里那座肉山,赌气似地飞快伸出筷子,夹走最上面一片牛肉,“哼,不许你吃了。”
“吃吧吃吧,呐。”林轩有些哭笑不得,左手稳稳地护着怀里鼾睡的雪团,生怕一点晃动惊醒了她,右手则利落地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夹起,不由分说地堆进徐洛芸面前已经快满出来的小碗里,“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才不要,太多了……”徐洛芸看着自己碗里瞬间又堆起的小山,那点刚被林轩温柔神情安抚下去的酸涩又隐隐冒头。她撇撇嘴,小声嘟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吃不完浪费,而且……而且会变胖的。”语气虽然还带着点别扭,但明显软化了,眼神也不自觉地瞟向林轩专注抚摸雪团的侧脸。
“剩下的我吃。”林轩明白她那点小心思还在闹别扭。这丫头平日里可是无肉不欢的主儿,什么时候真在意过胖不胖?再说了,她那点食量,就没见她吃胖过。想到这里,他嘴角忍不住又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从雪团身上抬起,带着点促狭,又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纵容,看向徐洛芸,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怀里的酣梦,“你真要是胖起来……”他顿了顿,笑意加深,“我也不嫌弃你。”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秒。
徐洛芸刚夹起的牛肉“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脸颊“腾”地一下,比刚才吃醋时还要红上几分,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连呼吸都忘了。这家伙……又怎样……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咳咳咳!”叶鹤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酸梅汤差点喷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一边咳一边指着林轩,满脸的痛心疾首,“林轩!你……你注意点影响!雪团还在睡觉呢!别污染小白狐纯洁的心灵!还有,考虑一下我这个大活人的感受行不行?这火锅还让不让人吃了?齁死人了!”
林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说这个不太好,耳根也悄然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但看着徐洛芸那红透的耳尖和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又觉得心里莫名地轻松愉悦。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拿起漏勺在锅里搅了搅:“咳,叶鹤云说得对,快吃快吃,毛肚老了就不好吃了。喏,这片给你。”他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放进了叶鹤云的碗里,试图堵住他的嘴。
叶鹤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但还是认命地夹起了那片毛肚,恨恨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这顿饭吃得,真是够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