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芯死了。
再一次,死在洛星尘的眼前。
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彻底消散。
可是......这不对!
洛星尘的意识全身都在抗拒这一点。
这不可能!
明明......明明上一世,新闻报道清清楚楚地说过,那场灾难的核心破坏点,只有那家该死的电影院!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却是整个地下商场坍塌?!为什么灾难的中心会“追踪”到这里?!
她的计划,她的预判,她的希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全都落空了,命运仿佛对她露出嘲弄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在绝对的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然后,伴随着模糊的呼喊声,
“这里!探测仪有反应!下面有生命体征!快!”
“小心!注意二次坍塌!”
“担架!医疗组准备!”
嘈杂的人声、工具的碰撞声隔着石碓传了下来,洛星尘毫无反应,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透出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连眨眼都觉得费力。
救援人员艰难地清理开压在她与孟映芯身上的瓦砾,当手电筒的光芒直接照在她脸上时,她只是条件反射般地偏了偏头。
“还有人活着!快!小心点!”救援人员的声音带着激动。
她与孟映芯一同被抬上担架,救援人员立刻检查了她们的身体状况
“映芯......”洛星尘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希望孟映芯只是晕厥过去。
“你说什么?”旁边的救援人员没听清,低头关切地问。
洛星尘没有说话,眼睛不住地看向孟映芯,孟映芯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吓人,洛星尘能看到医护人员在摇头,在给孟映芯下出死亡的通告,她绝望的闭上双眼。
“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脱水,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医生快速记录着。
洛星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感清晰,但她感觉不到,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封闭了,只剩下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的画面,
——孟映芯护住她的身影。
——那巨大混凝土块砸下的瞬间。
——怀中身体慢慢冷却的触感。
——还有最后,黑暗中那双凝视着她的、充满释然的眼睛......
为什么......还是我活了下来?
这个念头就像万虫噬心一样,啃噬着她残存的理智。在电影院那次,是孟映芯救了她,这一次,还是孟映芯用身体护住了她......每一次,活下来的都是她洛星尘!
巨大的负罪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活下来了,她宁愿被埋在下面的是自己!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为什么被留下的总是自己?
救护车抵达医院,她被推进急诊室,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和处理。
随后,她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观察,病房里其他幸存者,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在麻木地发呆,有的在向赶来的家人哭诉,只有洛星尘,安静得可怕。
警察也来到这里做笔录,了解事故发生时的情况。她机械地回答着最基本的问题,名字、年龄、当时在做什么......但当问到“和你一起的那位同伴”时,她全身猛地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悲伤扼住了她的呼吸,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头。警察看着她的反应,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
病房的窗户开着,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世界照常运转,但是她的世界,在孟映芯消散的那一刻,再一次崩塌了。
她活下来了,但心已经跟着孟映芯一起死在了那片黑暗的废墟之下,就像自己曾经死去的心一样。
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那抹栗色的暖阳。
这“生”,比死更令人绝望。
后来洛星尘被父母接回了家,父母的关切无法穿透洛星尘内心的壁垒。
她大部分时间只是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尽管窗外夏日的阳光明媚,但这一切都像是对她内心黑暗的嘲讽。世界越是鲜活,她越是感到自己像一具行走在阳光下的行尸走肉。
最终,一个念头,像黑暗中悄然亮起的毒蛇之瞳,带着诱人的微光,钻入了她的脑海,
死亡......能带来重生。
这个想法并非第一次出现,但在此刻无边的绝望中,它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诱惑。
如果死亡是回到过去的钥匙呢?
如果结束生命,就能再次回到那个关键的节点之前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地蔓延开来,瞬间压倒了其他思绪。
一种病态的“希望”在绝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半夜,洛星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的眼神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她甚至没有思考任何具体的计划,身体就像被那个念头牵引着,径直走向了房间的阳台。
夏夜的风吹拂进来,撩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踏入阳台,走到窗边探出脑袋。
楼下的路灯散发昏黄的光线,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洛星尘双手撑在阳台围栏上,铁制栏杆的冰冷触感透过传来。
她低头,看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地面,二十六层楼的高度,足以致命。
跳下去。
只要跳下去......
也许就能再见到她......
也许就能再有一次机会......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叫嚣,她甚至能想象出身体失重下坠的感觉,想象撞击地面那一瞬间的剧痛。
迎接她的可能是黑暗,可能是混沌,也可能是“重启”。
她撑着围栏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就在她的身体重心开始前倾,即将彻底投入那片虚空怀抱的刹那——
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始的恐惧,就像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
心脏像猛地停止了一瞬,随即失控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心脏,又猛地倒流回四肢,带来一阵阵眩晕。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锐的警报,肌肉僵硬,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
不要!
会死!
真的会死!
粉身碎骨!
彻彻底底的消失!
死亡瞬间将她牢牢罩住,那“重生”的诱惑,在这排山倒海般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猛地向后退去,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剧烈的喘息声显得格外狼狈,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眩晕感几乎要让她呕吐出来。
更深的绝望将她淹没。
懦夫!
连死都不敢的懦夫!
她又一次......又一次被死亡的恐惧打败了!
前世......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之后,在孟映芯离开后的无数个日夜,她也曾无数次站在绝望的边缘,也曾无数次被这种恐惧硬生生拉回现实的炼狱。
历史......如此相似,又如此残酷地重演了。
她蜷缩在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间,喉咙里发出呜咽,眼泪汹涌而出,却冲刷不掉这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
她连选择死亡的勇气都没有。
她又要被困在这个没有孟映芯的、比地狱更冰冷的世界里,永无解脱之日。
这无能的苟活,成了命运对她最残忍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