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十五年秋,洛阳港的码头上正飘着桂花香。十艘崭新的楼船并排泊在岸边,船帆上绣着醒目的“汉”字,帆布被秋风鼓得如白鲸展鳍。船工们扛着蜀锦、瓷器往船舱里搬,码头上的罗马商人卢修斯正踮脚张望,他的儿子小卢修斯抱着一卷《九章算术》,用生硬的汉语念叨:“勾三股四弦五……”
“陈都尉,这批货何时启航?”卢修斯扯住一位身着明光铠的汉军都尉,他袖口的鲛绡护腕已被汗水浸得发潮。陈默——当年首通罗马的商队首领,如今已是“海丝路”都护,他拍了拍卢修斯的肩膀:“三日后大潮涨时出发,带你的儿子去看看罗马的竞技场?”
小卢修斯眼睛一亮。他五岁随父来洛阳,在译馆读了十年书,最爱听先生讲张骞凿空西域的故事。此刻他摸着楼船的橡木栏杆,栏杆上雕着的葡萄藤纹还是他画的图样——汉家工匠说,要让罗马人在船上也能想起故乡。
三日后,潮声如雷。刘禅亲率百官来送船,他鬓角已染霜色,却仍腰杆笔直。陈默跪在船头,接过皇帝手中的青铜罗盘:“此盘承北斗之象,望都尉不负所托,让大汉的帆影照遍大秦海。”罗盘的铜面上,除了传统的天干地支,还刻着罗马字母的方位名,是译馆学子们合力译的。
楼船启航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西域译馆的馆长郑玄,他抱着一个樟木箱奔来,箱子上贴着封条,写着“太学藏本”。“陈都尉,带上这个!”郑玄喘着气,“这是《伤寒杂病论》的抄本,还有三十卷农书,罗马人不是说庄稼总歉收吗?”
陈默接过箱子,见箱角还塞着几本孩童课本,封面上画着汉人农夫教罗马人插秧的插画。“郑馆长放心,”他扬声道,“我会在罗马建座学舍,让小卢修斯当第一个先生!”岸上的小卢修斯听见,举着毛笔在空中比划,墨汁滴在衣襟上,像朵绽开的墨梅。
船队行至南海时,遇到了台风。巨浪拍打着船舷,舱里的瓷器发出哐当声。陈默却不慌,他展开张嶷留下的海图,图上用红笔标着“避风澳”——当年辽东水师发现的海湾。“转舵!”他一声令下,楼船如游鱼般拐进港湾,恰见几艘倭国的遣唐船也在避雨,船上的倭人见汉军船工用水泥修补船板,都围过来看稀奇。
“这是‘汉石’?”倭国使者阿倍仲麻吕捧着一块水泥块,他曾在洛阳太学留学,认得这东西。陈默笑着递给他一包水泥粉:“加水调和,能把石头粘得比铁还牢。你们不是要修神社吗?用这个,百年不倒。”阿倍仲麻吕当即命人取来陶罐,要跟着船工学调水泥,舱里的瓷器暂时顾不上了。
行至贵霜国海域时,恰逢当地的收获节。国王波调带着大象仪仗来港口迎接,见楼船上卸下来的不是丝绸,而是一捆捆桑树苗,不禁愣住。“陛下,”陈默指着树苗,“此物比丝绸金贵——只要栽下去,三年就能养蚕,贵霜女子也能织出自己的蜀锦。”波调摸着桑树苗的嫩叶,忽然跪地叩首:“大汉不只给我们货物,还给我们造财富的法子!”
当晚,贵霜王宫摆起宴席。陈默让船工演示造纸术,树皮在石灰水里煮烂,再抄成纸,比莎草纸白净十倍。波调的女儿拿起毛笔,在新纸上画了朵贵霜国的金盏花,忽然问:“能画下罗马的斗兽场吗?”陈默笑道:“等我们到了罗马,就用这纸画下来,给你寄回来。”
船队进入红海时,遇到了安息商人的骆驼商队。商队首领哈桑掀开帐篷,见汉军正在沙滩上晒盐,大锅煮海水的法子让他啧啧称奇。“我们用皮囊运淡水,你们却能把海水变成盐?”哈桑递上一袋香料,“换你们的煮盐法子,如何?”陈默让水手教他用竹筐过滤海水,又取来《氾胜之书》的抄本:“这个也送你,教你们种粟米,比沙漠里种椰枣收成高。”
建兴三十六年冬,罗马的亚历山大港终于出现在海平面上。当十艘汉家楼船驶入港湾时,岸上的人群发出惊呼——船帆上的“汉”字在阳光下耀眼,船头的青铜龙首喷着水汽,像传说中的东方神兽。安敦尼皇帝的使者早已等候,见陈默捧着一卷《万国图》下船,当即跪地:“陛下说,大汉的使者比凯旋将军还该受礼遇。”
罗马城的庆典持续了三日。陈默在元老院献上的造纸术震惊了元老们,当他演示用树皮造纸时,有人扯着新纸透光看,竟能看清对面的柱廊。安敦尼皇帝亲自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汁流畅不晕染,比用芦苇笔在莎草纸上写字舒服百倍。“这纸叫什么?”皇帝问。陈默答:“可叫‘罗马纸’,因为是在罗马第一次公开演示。”
更让罗马人惊叹的是随船带来的农书。当陈默在城郊划出一块试验田,教农夫用汉家的曲辕犁耕地时,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一个老农夫摸着犁铧上的铁刃,忽然哭了:“我耕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这么省力的家什!”陈默趁机取出《齐民要术》,让译馆的学子念:“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罗马的“大汉学舍”在开春时落成。小卢修斯成了第一个先生,教罗马孩童读《论语》。有个叫马可的少年总爱问:“‘仁’是什么?”小卢修斯指着学舍外的农田——那里,汉军正在教罗马人育秧,田埂上汉人与罗马人共用一个水壶喝水。“这就是仁。”他说。
陈默则忙着绘制《海丝路全图》。他在图上标注了沿途的风向、水源、友好城邦,还特意画了幅插画:贵霜女子织蜀锦,安息人用汉犁耕地,罗马学童写汉字。画到末尾,他忽然想起马岱临终的话,提笔在图旁题字:“丝路不止于路,在乎人心相通。”
消息传回洛阳时,刘禅正在太学听博士讲新译的《几何原本》。当听到“罗马人用线测量大地”时,他望向窗外——郑玄正带着一群外邦学子在种树,有鲜卑的榆、罗马的橄榄、倭国的樱花。“陛下,”董允递上陈默的书信,“罗马皇帝说,要派百名学子来洛阳留学。”
刘禅接过信,见信纸边缘画着个小小的罗盘,指针正对着东方。他忽然想起诸葛亮墓前的柏树,如今该又长粗了些。“传旨,”他站起身,“在洛阳城外建座‘万国苑’,让来的学子有地方住,有书可读。”
这年冬,陈默的船队返航。船上装满了罗马的玻璃器、安息的香料,还有马可写的信——他请求来洛阳学医术。最沉的货物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是罗马工匠刻的诸葛亮像,底座刻着拉丁文:“智者无国界”。
船过马六甲海峡时,陈默站在船头,见远处的岛屿上飘着汉家旗帜——那是新设的“南海都护府”。水手们正在教岛民种水稻,田埂上插着的木牌写着“汉亩”,旁边用当地文字标着注释。风送来远处的歌声,是岛民用汉语唱的《诗经》:“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陈默忽然明白,诸葛亮说的“天下大同”,不是让所有人都变成汉人,而是让每种文化都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就像船舱里的橄榄籽,到了洛阳也能长出新的枝芽。他摸出郑玄塞给他的课本,翻开扉页,上面有刘禅的亲笔:“学问如船,载道而行。”
楼船驶入东海时,恰逢元宵。岸上的灯笼连成一片,像条发光的龙。陈默让船工放起孔明灯,灯上写着“海丝路通”。灯笼越飞越高,与天上的北斗连成一线,仿佛在为往来的商船指引方向。
远处,洛阳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朱雀大街上,卢修斯正带着小卢修斯的书信奔跑,信里画着罗马学舍的孩子们在放风筝,风筝上画着汉家的凤凰和罗马的鹰,正并排飞向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