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晨光透过迪拜老城茶色遮阳粗布,错落打在干裂的水泥地面上。
阿拉伯地区特有的泥灰墙面,在阳光照耀下,也漫出淡淡的金黄,显出某种古朴的神秘气息。
杜缘一行人穿行在老城区AL SEEF的街道上,时间尚早,许多店铺都还没有营业,但店铺门前露天摆放的传统小物件,也多少勾起了众人的期待。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热浪也渐渐从沙漠涌入这片老城,吹开了玻璃和棕榈木合制的深棕色店门,露出其中琳琅满目,以各种玻璃彩绘为主体的阿拉伯风情艺术品。
随机走进路边一家装潢不错的小店,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小方盒子吸引了突袭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以棕榈木为基底的小盒,和成人手掌差不多大小,造型多为规则的多边形或者圆形。
在小盒薄薄的盖子上,镶嵌有许多彩色的玻璃小片作为装饰,其中,有一种白色的“玻璃”最为引人瞩目。
这种“玻璃”不同于其它,在晨光的照耀下,随着角度的偏移,冷蓝、淡粉、月白银三种光泽在贝壳层叠的虹彩结构中流转,如同被揉碎的波斯湾霞光凝固在方寸之间。
“好漂亮……”
突袭将小盒子拿在手上,看着盒子上五颜六色的光彩出神。
易北来到突袭身边,看着突袭手上的盒子,白色的“玻璃”成水滴状错落有致地分散在盒子上,绕成一个圆环,看起来浪漫而写意。
“这是阿拉伯传统中婚庆用的首饰盒,你看,上面白色的那一圈是珍珠母贝。”易北指着那写白色的“玻璃”解释道。
“这些珍珠母贝来自阿曼湾,从独桅帆船时代,阿拉伯人就用它来装点圣物匣,它比威尼斯人带来的彩色玻璃还要古老。不过到现代,它也只不过是一件人人都可以买到的小物件罢了。”
“其实它还有一种说法。”杜缘刚刚跟老板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易北正在跟突袭解释这件小匣子的来历,于是接着补充道:
“在阿拉伯的传统文化中,首饰盒上珍珠母贝的数量代表了你的财力,数量越多,说明首饰盒的持有者越富有。你看这个——”
杜缘说着,从货架中拿出了一款完全由珍珠母贝包裹的首饰盒,上面用传统的颜料绘制了木色和黑色的纹路。
和突袭手中的首饰盒比起来,杜缘手中的首饰盒倒像是块一整个的宝石了,而且多个珍珠母贝拼合的缝隙错落分布在盒子上,看起来杂乱无章,倒像是随便从地上捡起来打磨的石头,毫无美感可言,
“如果你拥有这款首饰盒,就说明你超级有钱,因为它浑身上下都是珍珠母贝,打眼一看就是亿万富豪~”
“呃……”
看着杜缘手中的“石头块”,突袭和易北一阵无语,不知该从何处吐槽杜缘的审美。
“……妈妈,我觉得你应该和那些戴头巾开镀金跑车的阿拉伯大胡子很聊得来。”
“是吗?好吧,看来我的确没什么审美。”
收到来自“女儿”的嫌弃,杜缘撇了撇嘴,将首饰盒放回了原位。
不过就在这时,杜缘却发现在自己取走的首饰盒所在货架的附近,有一个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全珠贝首饰盒,下面用木刻的小牌写上了人的名字。
E-L-B-E——易北
“哦喔喔,看起来审美差的不仅仅只有我啊。易北大治安官,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发现了意外惊喜的杜缘,立马想要验证自己猜测的真实性。易北并没有特意过去查看,只扫了一眼,她就知道杜缘指的是什么。
“嗯……那是我预定的首饰盒,不过结下尾款,大概还需要一两年吧?”
听了易北的回答,杜缘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首饰盒中肯定有不少故事。
“就算这个首饰盒是金子做的,你身为特聘治安官,应该也不难买下来吧?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杜缘的话音未落,外面还在胡乱玩闹漫无目的瞎逛的大青花鱼等一众驱逐潜艇,此刻全都拥了过来,挤在杜缘和易北的中间。
“有瓜!我闻到了瓜的气息!”
大青花鱼一马当先,这个好事的小家伙,一有新闻指定冲在最前线。
“呃……你们这……那个,易北,要是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杜缘没想到自己抖机灵的一句话,竟然招来了众人围观。驱逐舰们把易北团团围在中间,谈论别人的隐私,这多少有些不太礼貌。
不过易北却并不在意,而是接着解释道:
“嗯,不是我自己买,是别人送我的——更准确的来说,是我想让他为我买。”
紧接着,易北便开始为众人讲起这件首饰盒的故事来。
……
五年前,易北从铁血帝国海军中辞去职务,成为了一名自由舰娘。
易北自诞生到此时,已经为帝国奋战了二十年。
在反攻深海的最后时期,作为新生舰娘的易北,跟随铁血帝国主力舰队,参与了肃清北海深海的最后一段战斗,由于表现出色,易北还在战斗结束后获得了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
而在此之后,人类与深海的战事暂歇,易北先是遵循海军司令部的安排,被编入哥腾哈芬的守备舰队,在这里训练新入列的舰娘,后来又被调往巴基斯坦的殖民地,在北印度洋的交通要道上执行护航任务。
南方栖姬治下的印度洋深海实力孱弱,被压缩在大洋中央,很少活跃在外部。
而在纳粹德国崩溃,铁血帝国复辟,在政治上开始与不列颠皇家暧昧不清后,帝国也逐渐失去了发展海军的兴趣,开始专注于发展陆空军备以期与北方联合互相威慑。
易北在巴基斯坦殖民地的日子就这样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没有战事,也没有训练任务,更没有维护基地的经费——铁血帝国彻底抛弃了她们。
从帝国的战士到弃子,从前线到后方,二十余年的时间里,易北亲眼见证了许多战友的离去,也见证了许多新生命的诞生。
易北觉得这些战友是幸运的,她们在与深海的战争中牺牲,因而无需烦恼战争结束后她们该何去何从。
舰娘为抗击深海而生,当深海消亡之后,舰娘应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许多人类,但大多数人类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很少有人能够静下心来去思考为何活着的问题。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们活着,只是因为他们暂且还没死。没有死亡的理由,那也就只能先活着再说了。
和人类不同,大部分舰娘不用担心饿死,也没什么长辈需要赡养。她们来这个世界上,只为了三件事:打深海、打深海、还是tmd打深海。
有些舰娘有自己的指挥官,所以她们可以把为什么而活这种事情抛给指挥官来烦恼。但像是易北这样没有指挥官,也不打算找个指挥官的舰娘,该何去何从呢?
易北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也不是很喜欢那种身居高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而对于人类社会中的各种冲突,易北始终认为那是人类自己的事情,这个主义那个社会,她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人类是智慧且狡诈的生物,许多时候他们满嘴主义,背后都是生意,这种事情她看得太多了,北方联合如此,铁血帝国内战时期的各党派亦是如此。
那些支持老威廉推翻元首,嚷嚷着复辟帝国荣光的家伙们,无非是为了通过这场政变与不列颠和好,共同抵御北方联合的威胁。
他们可不管威廉二世本人是否有意皇位,反正只是一个备受风雨折磨的老头子,那点风中残烛的生命,正适合这些所谓政客大臣们操控掌握。数年之后威廉三世是继承皇位还是被人顶替,还要看国会大厦中这群容克贵族的脸色。
话归正题,虽然易北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路,找到生活的意义,但先找点活干总归没错。巴基斯坦的殖民地港口寿数将尽,易北也是时候要为自己谋一份新工作了。
在被正式裁撤之前,易北主动辞职。作为一位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的舰娘,易北的实力在整个帝国海军中虽说不算顶尖,也多少能打出点名号。
再加上易北在战后海军行政系统中管理舰娘的工作经验,易北很快就被波斯湾总督辖区总督府看中,被聘请为在拉希德港这个世界港口中,与碧蓝航线海事局协调,专管舰娘事务的特聘治安官。
在拉希德港最初建设的时期,这里还只是一个石油贸易港口,迪拜旅游区还未建成完工,拉希德港简陋的城区中,到处是借地理位置之便走私货物的商团,各片街区黑帮林立,社会环境十分混乱。
波斯湾总督辖区为了谋求可持续发展,建设崭新的旅游区,下令组建类似于武装警察性质的警卫队清剿这些黑帮和走私集团。
然而,在铁血武装黑帮和原有的阿拉伯抵抗者游击队轮番打击下,即使是装备精良的警卫队也时常陷入险境。
卡尔是一位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的年轻军官,从加入警卫队的第一天起,他就做了一支小队的小队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卡尔的小队在清剿走私团伙时,落入了阿拉伯游击队的圈套。
阿拉伯人利用黑帮做诱饵,当卡尔和队员们驾驶防弹吉普车,在大漠深处歼灭了武装贩毒的黑帮后,阿拉伯游击队员便从事先埋伏好的沙丘后钻了出来,用先进的“舰娘武装”朝他们猛烈开火。
这是一片由两座沙丘夹成的山谷,卡尔他们被围困在沙丘下,为了活命,卡尔带领小队拼死突围。在损失了两辆吉普车和一名队员后,卡尔一行人步行逃出了包围圈,但身后的阿拉伯人依然穷追不舍。
卡尔和其它两名队员自告奋勇留下阻击阿拉伯游击队,剩下的人则尽全力撤退,并向当地守军的驻地寻求支援。
由于吉普车被破坏,电台不能使用,他们只能使用人力传达消息。波斯湾南岸地区守备旅的驻地距卡尔他们遇袭的地点有20km,就算传信的人都是飞毛腿,等到援军赶来也要至少三小时之后,卡尔的小队成员几乎不认为他有生还的希望。
然而,凭借着高超的战术意识,卡尔带领两名小队员且战且退,一直撑到第二天黎明,守备旅调来了一个连的兵力将阿拉伯游击队击退,卡尔和两名小队员最终得救,因此战后卡尔得到了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作为嘉奖。
易北在这天也接到了来自前线的报告,声称游击队使用了舰娘的武装,所以才应邀来到现场进行调查,也因此认识了这位年轻的英雄。
当然,在事后调查中易北发现,游击队使用的所谓“舰娘武装”,实际上只是从军方巡逻艇上拆下来的老式37mm防空机炮,就是它击毁了卡尔小队的吉普车。
铁血帝国想方设法找到北方联合用舰娘干涉阿拉伯问题的蛛丝马迹,来让自己也可以有理由动用舰娘处理阿拉伯问题,易北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继续延续纳粹时期的政策,将阿拉伯人作为劣等人种使用,阿拉伯的抵抗就永远不会停止。
铁血帝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阿拉伯人中寻找了许多合作者,而且帝国的年轻一代,对于阿拉伯人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但铁血帝国对阿拉伯实质上的殖民与剥削并没有改变。
对于这些事情,易北看在眼里,但并不十分关心。这是人类内部的事情,与她这个舰娘无关。
不过除此之外,易北还发现了一些令她感兴趣的情报。
这是一份纸质的调查报告,上面书写着对“阿马尔罕”这个组织的调查结果。似乎阿拉伯的游击队对这个奇怪的组织产生了兴趣,虽然调查结果十分混乱,很难拼凑出有价值的信息,但易北还是记住了这个组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