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观察者

作者:坏旭 更新时间:2025/7/31 16:40:01 字数:3398

日子像婴儿床里的摇铃,在单调的晃动中一天天过去。江念渐渐习惯了在清晨被苏晚的脚步声唤醒,习惯了午后阳光透过婴儿房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也习惯了傍晚时分,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和江哲偶尔哼跑调的歌声。

但习惯不代表接受。

她依然抗拒江哲的触碰。每当江哲下班回来,想从苏晚怀里接过她时,她总会立刻绷紧身体,把头埋进苏晚的颈窝,像一只受惊的寄居蟹。江哲对此似乎也渐渐无奈,不再强求,只是每次回来都会先逗她几句,见她没反应,便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帮苏晚做饭。

“你看你,又躲爸爸。” 苏晚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爸爸对你多好啊,昨天还给你买了新的小袜子呢。”

江念从苏晚的颈窝里探出头,瞥了一眼沙发角落那袋粉色的婴儿袜,又迅速把头缩了回去。江哲买的东西,哪怕再可爱,在她眼里也像带着刺。

苏晚叹了口气,抱着她站起身,走到阳台。阳台上种着几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在风里轻轻摇晃。苏晚指着窗外的天空,对江念说:“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棉花糖?”

江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天空很蓝,大朵大朵的白云确实像棉花糖。记忆里,她也曾和苏晚坐在大学操场的看台上,指着云说东说西,那时候苏晚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说:“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去坐飞机,离云近一点看看。”

后来他们没等到坐飞机的那天。

江念的眼眶有些发热。她伸出小小的手,想去够窗外的云,却只碰到了冰冷的玻璃。苏晚以为她是好奇,把她抱得更靠近窗户一些:“是不是想摸一摸?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公园放风筝,飞得高高的,比云还高。”

妈妈。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江念伪装的平静。她别过头,不再看窗外,也不再看苏晚。

苏晚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静静地站在阳台上。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有几缕扫过江念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江念闭上眼睛,任由那香味包裹着自己。她很矛盾,一方面憎恨这种“母女”的身份,另一方面又贪恋苏晚身上的气息,贪恋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就像一个渴死的人,明知道眼前的水有毒,却还是忍不住想喝下去。

晚饭时,江哲做了糖醋排骨。他把排骨炖得很烂,用勺子压碎了,拌在米粉里,递到苏晚面前:“给念念尝尝?她好像能吃点辅食了。”

苏晚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好像有点甜,她还小,不能吃太甜的。”

“哦,那我下次少放点糖。” 江哲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做,没经验。”

“没事,” 苏晚笑了笑,“已经很棒了。”

他们的互动很自然,带着老夫老妻式的默契。江念坐在婴儿椅里,看着江哲笨拙地给苏晚夹菜,看着苏晚温柔地提醒他“慢点吃,没人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作为“江念”,她应该为父母的恩爱而开心;可作为林砚,她每看一眼,都觉得像是在凌迟。

苏晚舀了一勺没放排骨的米粉,递到江念嘴边:“念念,吃点米粉好不好?”

江念把头扭向一边,拒绝张嘴。她没胃口,一想到这米粉是江哲做的,就觉得胃里不舒服。

“怎么又不吃了?” 苏晚有点担心,“是不是不合胃口?那妈妈给你冲奶粉?”

江哲放下筷子,看着江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量个体温?”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可江念却只觉得讽刺。如果他知道自己怀里的“女儿”是谁,还会这么关心吗?恐怕只会吓得魂飞魄散吧。

“不用,” 苏晚摸了摸江念的额头,“没发烧,可能就是不饿。” 她把米粉放在一边,拿起奶瓶,“还是喝点奶吧。”

江念这次没有拒绝。她确实有点饿了,而且,她不想让苏晚担心。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她叼着奶嘴,小口小口地喝着奶,眼睛却一直盯着餐桌对面的江哲。他正在给苏晚讲公司里的趣事,苏晚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笑出声来。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那么和谐,那么幸福。

江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撼动这一切。江哲和苏晚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他们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女儿”,过去的一切,包括林砚的存在,都已经被彻底埋葬了。

而她,这个带着林砚记忆的“江念”,不过是这场幸福生活里,一个多余的、沉默的观察者。

周末的时候,江哲的父母来看他们。两位老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进门就直奔婴儿房。

“我的乖孙女呢?让奶奶看看!” 江哲的母亲嗓门很大,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伸手就要抱江念。

江念吓得往苏晚怀里缩了缩。她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江哲的家人。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敌人”的亲人。

“妈,您轻点,念念胆子小。” 苏晚连忙护住江念,笑着解释,“她性子内向,不太认生。”

“内向好,内向好,女孩子文静点好。” 江哲的母亲没在意,依旧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小模样,多俊啊,跟晚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哲的父亲也凑过来看:“眼睛像江哲,挺有神的。”

他们围着江念,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她的长相,讨论着她以后要学什么,要嫁什么样的人。江念听着,只觉得荒谬又刺耳。

她长得像苏晚,也像江哲。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着。

江哲的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金手镯,要戴在江念手上:“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戴着保平安。”

手镯冰凉的触感让江念很不舒服,她挣扎着缩回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你看这孩子,还挺有脾气。” 江哲的母亲哈哈笑着,也不勉强,把手镯递给苏晚,“晚晚,你替她收着。”

“谢谢妈。” 苏晚接过手镯,放进抽屉里。

江哲的父亲拍了拍江哲的肩膀:“小哲啊,现在当爸爸了,以后要更努力工作了,好好照顾晚晚和念念。”

“爸,我知道。” 江哲点点头,看了苏晚一眼,眼里带着笑意,“您放心吧。”

他们又聊了些家常,无非是工作、生活、孩子。江念靠在苏晚怀里,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个家,这个家族,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闯入者,一个被困在婴儿躯壳里的幽灵。

午饭时,江哲的母亲一个劲地给苏晚夹菜:“晚晚啊,你刚生完孩子,得多补补。看你瘦的,江哲是不是没好好照顾你?”

“没有,妈,江哲对我很好。” 苏晚连忙说。

“那就好。” 江哲的母亲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想当初,我还担心……” 她话说到一半,被江哲的父亲瞪了一眼,连忙改口,“……担心你们年轻,不会照顾孩子。现在看来,挺好的。”

江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没说完的话。她在担心什么?担心苏晚忘不了过去?还是担心他们的婚姻不长久?

不管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苏晚,是江哲的妻子,是江念的母亲,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

吃完饭,江哲的父母要走了。临走前,江哲的母亲又抱了抱江念,这次江念没有挣扎,只是僵硬地任由她抱着。她累了,连抗拒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空常带念念回家看看。” 江哲的母亲叮嘱道。

“好。” 苏晚和江哲齐声应道。

送走老人后,家里安静了下来。苏晚抱着江念,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江哲走过来,递给苏晚一杯水:“累了吧?”

“还好。” 苏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你爸妈还挺喜欢念念的。”

“那当然,” 江哲笑了笑,“念念这么可爱。” 他看向江念,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就是好像还是不太喜欢我。”

苏晚瞥了他一眼:“你多陪陪她就好了,她现在还小,等大点就好了。”

“嗯。” 江哲点点头,在苏晚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苏晚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昨天才刚认识你,现在都有念念了。”

“是啊,” 江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江念躺在苏晚怀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她很累,身体累,心更累。

也许,就这样睡过去,不再醒来,也挺好的。

可是不行。她还没有……还没有找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让她重生在这样的家庭?是惩罚,还是某种残忍的玩笑?

她不知道。

夕阳西下,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苏晚抱着她,轻轻哼着摇篮曲。江哲坐在旁边,看着她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画面温馨得像一幅画,可江念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闭上眼,把脸埋进苏晚的怀里。至少在这一刻,她可以暂时忘记林砚的身份,忘记那些痛苦和憎恨,只是一个需要母亲怀抱的婴儿。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等明天醒来,太阳依旧会升起,江哲依旧会笑着叫她“念念”,苏晚依旧会温柔地喂她吃奶,而她,依旧是那个被困在摇篮里的、沉默的观察者,看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复一日,直到永远。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婴儿房里,只有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地板上,照亮了散落的玩具和空荡荡的婴儿床——江念被苏晚抱去主卧睡觉了,她离不开母亲的安抚,就像鱼离不开水,哪怕这水,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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