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傍晚总带着点凉意，江念背着小书包走进家门时，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厨房的灯亮着，苏晚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正用铲子翻动锅里的肉块，油星溅在白色的瓷砖上，像撒了把碎金。
“回来啦？” 苏晚回头冲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今天在幼儿园学什么了？”
江念换了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没应声。幼儿园的手工课上，乐乐不小心把胶水洒在了她的画上，两人吵了一架，最后被老师各打五十大板罚站。她现在一肚子火，没心思回答苏晚的话。
“怎么了？” 苏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掉燃气灶走过来，弯腰想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在幼儿园受委屈了？”
江念偏头躲开，往餐桌边走：“我饿了。”
苏晚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掩饰过去：“马上就好，还有个青菜，炒完就能吃饭了。”
江哲回来时，饭菜刚好摆上桌。红烧肉炖得油光锃亮，翠绿的青菜上撒着白芝麻，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今天有口福了，” 江哲洗了手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闻着就香。”
苏晚盛了米饭，先递给江念：“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念拿起勺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碰那块离她最近的红烧肉。她从小就不爱吃肥肉，总觉得腻得慌，以前苏晚（那时候还是她的女友）总会把肥肉挑出来，只给她留精肉。
“怎么不吃肉？” 苏晚夹了块精肉放进她碗里，“今天特意给你炖的，烂烂的，不腻。”
江念皱了皱眉，用勺子把肉扒拉到一边，继续吃白米饭。
“念念，不许挑食。” 苏晚的语气沉了些，“老师不是教过吗？要爱惜粮食，不能挑三拣四。”
江念没理她，甚至故意把那块肉拨到了桌子上。油汁溅在浅色的桌布上，像个难看的污渍。
“江念！” 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你干什么？！”
江哲吓了一跳，连忙打圆场：“晚晚，别生气，孩子可能不饿……”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 苏晚打断他，眼睛死死盯着江念，“她是故意的！从进门就阴阳怪气，现在还把肉扔到桌子上，这是什么毛病？！”
江念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倔强和一丝挑衅。她就是故意的，在幼儿园受了气，回来就想找个发泄口。她知道这样不对，可看到苏晚生气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的火气反而更旺了。
“捡起来。” 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念把头扭向一边，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就不捡”的架势。
“我再说一遍，捡起来！” 苏晚的身体微微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真的动怒了。这段时间江念在幼儿园表现不错，她还以为孩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任性。
江哲拉了拉苏晚的胳膊：“晚晚，算了，我来捡……”
“你别管！” 苏晚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江念，“今天她必须自己捡起来！必须道歉！”
江念看着苏晚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有点慌，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不捡！谁让你做肥肉的，难吃死了！”
这句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苏晚积压的怒火。她最讨厌江念这副样子，明明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地找借口，眼神里的冷漠和疏离完全不像个三岁的孩子。
“难吃你就可以扔到桌子上？” 苏晚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江念从椅子上拽了下来，“你这是什么坏习惯？谁教你的？！”
江念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脚踝上的铃铛（今天没缠软布）随着动作响个不停，“叮铃叮铃”，像在哭嚎。
“我让你扔！让你挑食！让你不听话！” 苏晚气得失去了理智，抓起江念的胳膊，把她按在沙发上，扬起手就往她屁股上拍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响起，带着十足的力道。
江念懵了。她没想到苏晚真的会动手，而且这么用力。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到全身。
“你还敢不敢了？”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却没停，一下下狠狠地拍在她的屁股上，“说！以后还敢不敢乱扔东西了？！”
“啪！啪！啪！”
巴掌声和江念的哭声混在一起，还有脚踝上铃铛的乱响，像一场混乱的闹剧。
“我不敢了……妈妈我不敢了……” 江念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次不是委屈的哭，是真的疼，疼得她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江哲冲过来想拉开苏晚，却被她甩开了：“你别护着她！今天必须让她记住教训！不然以后更无法无天！”
苏晚的手也红了，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直到江念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才终于停了手。
“记住了吗？” 苏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红肿，脸上还挂着泪水，“以后不许再乱扔东西，不许挑食，不许跟爸爸妈妈顶嘴！”
江念趴在沙发上，屁股火辣辣地疼，一动也不敢动。她哽咽着点点头，嘴里发出含糊的“嗯”声，眼泪把沙发套湿了一大片。
苏晚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厉害。她刚才太冲动了，下手太重了，可她真的太生气了，气江念的不懂事，更气自己没把孩子教好。
“对不起……” 苏晚蹲下来，声音哽咽着，想去碰她的屁股，又怕弄疼她，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该打你那么重……”
江念没理她，只是趴在那里哭，肩膀一抽一抽的。脚踝上的铃铛还在轻轻响，像在替她控诉。
江哲走过来，把苏晚拉起来：“你先回房间冷静一下，我来哄她。”
苏晚点点头，转身走进卧室，关门声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江念心上。
江哲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还疼吗？爸爸看看。”
江念摇摇头，把脸埋得更深了。疼，而且丢人。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惨，还是被自己曾经深爱的人。
“知道妈妈为什么打你吗？” 江哲的声音很轻，“她不是不爱你，是太生气了。你把肉扔到桌子上，是不尊重妈妈的劳动成果，知道吗？妈妈为了给你做这顿饭，忙了一下午。”
江念的哭声小了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时冲动。
“以后不许这样了，好不好？” 江哲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爸爸妈妈说，别用这种方式发泄，伤了妈妈的心。”
江念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还有浓浓的鼻音。
过了一会儿，苏晚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红花油。她走到江念身边，蹲下来，声音很轻：“妈妈给你擦擦药，好不好？”
江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晚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裙子，看到她屁股上红肿的巴掌印，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她真的下手太重了，那一片红紫相间的印记，像在嘲笑她这个不合格的妈妈。
“忍着点，有点疼。” 苏晚蘸了点红花油，轻轻地在她屁股上揉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冰凉的药油缓解了一些疼痛，江念却觉得更委屈了，眼泪又开始掉。
“对不起，念念，” 苏晚的声音哽咽着，“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那么重……”
江念突然转过身，抱住了苏晚的脖子：“妈妈……我错了……我不该扔肉……不该惹你生气……”
苏晚紧紧抱住她，哭得更凶了：“妈妈知道，妈妈知道……”
江哲站在旁边，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苏晚是个好妈妈，只是有时候太急躁了。而江念，这孩子心思太重，总把事情藏在心里，用错误的方式发泄。
“好了，不哭了，” 江哲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背，“以后有话好好说，不许再动手了，也不许再任性了，好不好？”
苏晚和江念都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苏晚把江念抱回自己房间睡，给她讲了很久的故事，声音一直很轻，像是怕吓到她。江念趴在苏晚怀里，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泪水味，心里既愧疚又温暖。
屁股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疼痛提醒着她，苏晚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爱她。
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任性了，不能再伤苏晚的心了。
夜深了，江念在苏晚的怀里渐渐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夜晚，苏晚站在公交站台下，对她说：“林砚，我们算了吧。”
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跑。她只是走上前，紧紧抱住了苏晚，轻声说：“对不起。”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也抱住了她，笑着说：“没关系。”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江念在梦里笑了，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脚踝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叮铃”，像在为这个和解的梦，画上一个温柔的句号。
第二天早上，江念醒来时，屁股已经不那么疼了。苏晚早就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眼里带着浓浓的愧疚。
“醒了？” 苏晚的声音很轻，“饿不饿？妈妈给你做了小米粥。”
江念点点头，伸出手，抱住了苏晚的脖子：“妈妈，对不起。”
苏晚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江念：“该说对不起的是妈妈，妈妈不该打你那么重。”
“不怪妈妈，是我不好。” 江念说，语气很认真。
苏晚没说话，只是抱着她，抱了很久很久。
早饭时，江念主动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其实也没那么难吃，甚至还有点香。
苏晚看着她，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哲在旁边看着，也笑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餐厅，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江念知道，这次的风波过去了，但留下的印记，会一直提醒着她，要珍惜眼前的幸福，要好好爱身边的人。
再也不能任性了。
她默默地想。
再也不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