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

作者:坏旭 更新时间:2025/8/26 7:45:30 字数:3017

蝉鸣把七月的午后泡得发涨,江念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烫金的初中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印章印着“市第三中学”,墨迹崭新得像还在发亮——那是苏晚和江哲托了关系才进去的重点初中,离家近,升学率高。

“在看什么呢?” 苏晚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白色的居家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弯腰时,长发扫过江念的脸颊,带着洗发水的茉莉香。

江念的呼吸顿了半秒,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那缕发丝。“没什么。” 她把通知书折起来,塞进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苏晚没察觉她的躲闪,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肩膀:“小学毕业就放松啦?三中竞争很激烈的,暑假得提前预习功课。” 她的指尖温热,落在江念的肩胛骨上,像一片羽毛轻轻压着。

江念低着头,没应声。肩胛骨的皮肤还残留着那点温度,让她想起昨晚——苏晚帮她盖被子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后颈,她像触电般弹起来,吓得苏晚以为她做了噩梦。

这种对苏晚触碰的敏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去年冬天,她发烧到39度,苏晚整夜抱着她喂水、擦身。朦胧中,她闻到苏晚睡衣上的香气,摸到她锁骨处细腻的皮肤,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冲动——想离她更近一点,想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想让这温度永远不要散去。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刻意回避江哲的拥抱,却在苏晚做饭时,故意站在厨房门口“帮忙”;她拒绝穿江哲买的公主裙,却对苏晚穿过的旧毛衣情有独钟;甚至苏晚和江哲偶尔的亲密(比如牵手、拥抱),都会让她莫名烦躁,摔门躲进房间。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苏晚伸手想探她的额头,被江念猛地偏头躲开。

盘子里的西瓜映着江念躲闪的侧脸,她的轮廓已经褪去了孩童的圆润,下颌线变得清晰,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苏晚年轻时的样子,却多了几分疏离的冷感。

“热的。” 江念拿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冰凉的甜意压不住耳根的发烫。

苏晚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这半年来,江念变得越来越奇怪。话更少了,眼神总是飘移,尤其抗拒和人有肢体接触——除了她。可这份“特殊”,却让苏晚心里发慌。

上周家庭聚会,江哲的表妹想抱江念,被她狠狠推开,嘴里冷冷地说“别碰我”;但转头看到苏晚,却又会默默走过来,把脸埋在她的背上,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念念,” 苏晚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妈妈说说。”

江念啃着西瓜,果肉的甜汁滴在手腕上,黏糊糊的。她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担忧和探究,像探照灯一样,快要照进她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没有。” 她把西瓜皮扔进垃圾桶,声音硬邦邦的,“我去写作业了。”

她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苏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纹路。抽屉里露出半本翻开的书,是她前几天在江念房间发现的——《青春期心理学》,其中“性取向认知”那一页被折了角。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得发疼。

她不是没怀疑过。江念从不提学校的男生,却总在日记里写“同桌林薇今天穿了白色连衣裙”;她拒绝所有男生送的礼物,却把苏晚织的围巾天天戴在脖子上;甚至有一次,她看到江念对着镜子发呆,手指反复描摹着和苏晚相似的眼尾。

这些细节像散落的拼图,拼出一个让她不敢深思的轮廓。

“晚晚,看我买了什么?” 江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雀跃,“给念念买的初中校服,提前试试尺码。”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麻,起身走出去。江哲手里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正兴奋地比划着:“你看这料子,比我们上学时好多了。念念穿上肯定好看。”

江念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校服,眼神明显冷了下去。“我不穿。” 她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要回房。

“怎么又闹脾气?” 江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是校服,必须穿的。”

“丑死了。” 江念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江哲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孩子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听话了!”

“别生气,” 苏晚连忙拉住他,“她可能就是累了,明天再试吧。” 她抬头看向楼梯口,江念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半开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冷白的灯光。

晚饭时,气氛格外压抑。江念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口菜也不吃,眼神盯着桌布上的花纹,像是在研究什么秘密。江哲几次想开口说校服的事,都被苏晚用眼神制止了。

“三中离家里不远,” 苏晚给她夹了块排骨,“以后让爸爸每天开车送你?”

江念没抬头:“不用,我自己走。”

“那怎么行?路上车多。” 江哲皱着眉,“还是我送你。”

“说了不用。” 江念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能不能别什么都管?”

清脆的响声让空气瞬间凝固。江哲的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气极了;苏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指尖微微发抖。

江念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发这么大的火。她看着苏晚苍白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悔意,却梗着脖子不肯道歉,抓起书包就往楼上跑。

“江念!” 江哲气得想站起来,被苏晚死死按住。

“让她去吧。”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疲惫的无力感,“她这个年纪,叛逆期。”

江哲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念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楼下的说话声很轻,听不真切,可她能想象出苏晚难过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她只是想躲在苏晚怀里,做个安静的“江念”;可现在,她的心里像住了一头野兽,时时刻刻想扑过去,把苏晚据为己有。看到江哲对苏晚笑,她会嫉妒;听到苏晚夸别的孩子,她会愤怒;甚至苏晚只是多看了一眼路边的小猫,她都会觉得被冷落。

这种感情太可怕了,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本被藏起来的《青春期心理学》,翻到折角的那一页。“同性依恋与性取向认知”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是同性恋吗?

可她喜欢的不是普通的同性,是她的“母亲”。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她猛地合上书,用力扔到墙角,发出沉闷的响声。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聒噪得让人心烦。江念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涌出来,打湿了校服的裤脚——那是她刚才偷偷从客厅拿上来的,校服的领口还残留着苏晚手指碰过的温度。

她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如果苏晚知道了,会怎么看她?会厌恶她吗?会把她赶出这个家吗?

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她窒息。

深夜,江念被渴醒。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想下楼喝水,却看到苏晚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苏晚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江哲站在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苏晚摇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不会去的……而且,万一只是我们想多了呢?她只是……只是太依赖我了。”

“依赖也不是这样的,” 江哲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她看你的眼神……太奇怪了,不像女儿看妈妈。”

江念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瞬间冻僵。

他们都看出来了。

原来她的那些小心思,那些刻意的回避和隐秘的占有欲,早就暴露在阳光下,成了他们眼里“奇怪”的证据。

她踉跄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走廊的花瓶,“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卧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念转身就跑,像个被抓住的小偷,慌乱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后背紧紧贴着门板,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要撞破胸膛。

门外传来苏晚的声音,带着急切:“念念?是你吗?”

江念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该怎么办?

这个家,这个她赖以生存的牢笼,好像快要容不下她了。

录取通知书还躺在抽屉里,红色的印章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一个嘲讽的眼睛,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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