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梅雨季总是潮湿得让人发闷。江念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进街角那家名为“静语”的画廊时，裤脚已经沾了不少泥水。
画廊里很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着玻璃窗的声音。墙上挂着些抽象派的画作，色彩浓烈得像要从画布上溢出来。江念的目光扫过那些画，最终停在一幅描绘雨夜街景的作品前——昏黄的路灯，湿漉漉的街道，一个撑伞的背影，像极了她无数次在梦里看到的场景。
“喜欢这幅？” 一个低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江念回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女人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丝质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戒面是朵极简的玫瑰。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气质沉稳，眼神里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还好。” 江念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我叫沈清禾，这家画廊的主人。” 女人伸出手，指尖微凉，“你呢？”
“念念。” 江念没有握手，只是点了点头。她不习惯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
沈清禾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走到那幅雨夜画作前：“这幅画叫《归途》，是一个学生的作品。她说画的是……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
江念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你也是学生？” 沈清禾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沾着泥水的帆布鞋上，“看你样子，不像本地人。”
“嗯，过来旁听。” 江念避开她的视线，“我该走了。”
“等等，” 沈清禾叫住她，指着画廊角落的咖啡机，“雨这么大，喝杯咖啡再走吧？我请客。”
江念想拒绝，可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清禾煮咖啡的动作很熟练，磨豆、冲泡、拉花，一气呵成。她递给江念一杯拿铁，奶泡上画着一朵简单的郁金香：“尝尝？我手艺还行。”
江念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奶泡细腻，带着淡淡的焦糖香。
“你常来这里？” 沈清禾靠在吧台边，看着她问。
“第一次来。”
“那还挺巧，” 沈清禾笑了笑，“我很少在画廊待这么久。”
江念没接话，只是低头喝咖啡。她能感觉到沈清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灼热，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她浑身不自在。
喝完咖啡，雨小了些。江念起身告辞，沈清禾送她到门口：“下次有时间，可以再来看看。最近会有新展。”
“嗯。” 江念点点头，转身走进雨幕。
走到街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画廊的招牌，“静语”两个字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叫沈清禾的女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她没看到的是，沈清禾站在画廊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江念在物理竞赛颁奖台上的样子，眼神倔强，嘴角紧抿。
沈清禾的指尖拂过照片上的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接下来的几周，江念刻意避开了那家画廊。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或许是怕沈清禾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或许是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泄露太多秘密。
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周五下午，江念在学校图书馆的物理专区找资料时，再次遇到了沈清禾。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时间简史》，看得专注。
“又见面了。” 沈清禾先开了口，语气自然得像老朋友。
江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也来看书？”
“算是吧，” 沈清禾合上书，“我在做一个关于‘时间感知’的艺术项目，想来找点灵感。”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念手里的《量子力学基础》上，“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嗯，专业相关。”
“物理系的？” 沈清禾挑眉，“看不出来。”
“为什么看不出来？” 江念反问。
“感觉你更像学艺术的，” 沈清禾笑了笑，“气质很特别。”
江念的脸颊有点发烫，别过头：“我该回去了。”
“等等，” 沈清禾叫住她，“下周画廊有个新展开幕，是关于‘记忆与重构’的，也许你会感兴趣。” 她递过来一张邀请函，设计简约，上面只有时间和地址。
江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客气，” 沈清禾看着她，“希望能见到你。”
那天晚上，江念把邀请函放在书桌上，反复看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不该去，可沈清禾那双含笑的眼睛，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看看。不是因为对展览感兴趣，而是想弄清楚，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开幕当天，江念特意换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画廊里人很多，大多是艺术圈的人，穿着时髦，谈吐优雅。江念像个异类，站在角落，看着墙上那些扭曲的、破碎的画作，心里莫名地烦躁。
“你来了。” 沈清禾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还以为你不会来。”
“随便看看。” 江念接过香槟，没喝。
“这些画，看得懂吗？” 沈清禾的目光落在一幅由旧照片拼贴而成的画作上。
“不太懂。” 江念实话实说，“感觉……很压抑。”
“因为它们都在讲‘失去’，” 沈清禾的声音很轻，“失去的人，失去的时间，失去的记忆。”
江念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你也有想找回的东西吗？” 沈清禾转过头，眼神深邃。
江念避开她的目光，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悸动：“我该走了。”
“我送你。” 沈清禾放下酒杯，快步跟上她。
走出画廊，沈清禾突然说：“其实，我认识你。”
江念的脚步顿住了。
“或者说，我认识‘江念’，” 沈清禾的声音很轻，“物理系的天才少女，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转学来到这里。”
江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身就想跑，却被沈清禾抓住了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你想干什么？” 江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干什么，” 沈清禾松开手，语气平静，“只是觉得，你不该活得这么累。”
江念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
“那个展览，是给你看的，” 沈清禾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失去的，或许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