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在南方一座陌生的城市停下了脚步。这里没有冬天,常年温暖湿润,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榕树,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
她找了一所大学的继续教育学院,办理了旁听手续,继续学习物理。她换了名字,对外只说自己叫“念念”,没人知道她的过去。
她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在一家书店打工,日子过得平静而单调。她不再写日记,不再画画,甚至很少想起苏晚——不是不想,是不敢。
只要一想起苏晚的脸,想起她最后那句“别再任性了”,江念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半年后,陈默突然打来电话。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她的新号码。
“你还好吗?” 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挺好的。” 江念的声音很平静。
“苏晚阿姨……病了。” 陈默的声音低了下去,“抑郁症,住院了。”
江念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上个月查出来的,” 陈默叹了口气,“她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
江念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知道苏晚为什么会生病,是她,是她把苏晚逼到了绝境。
“我回去看看她。” 江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回来,” 陈默打断她,“苏晚阿姨说,你好好的,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江念靠在书架上,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能回去,不能再刺激苏晚。可她又放不下,放不下那个被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人。
那天晚上,江念第一次喝了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盖不住心里的疼。她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无比孤独。
原来逃离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思念和愧疚变得更加汹涌。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张藏在相册深处的照片——那是苏晚织毛衣的侧影,阳光落在她发梢上,温暖得像个梦。
江念的手指拂过照片上苏晚的脸,轻声说:“妈,对不起。”
酒精渐渐上头,她趴在阳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夜晚,苏晚站在公交站台下,对她说:“林砚,我们算了吧。”
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跑。她只是走上前,紧紧抱住苏晚,轻声说:“好,我们算了。”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也抱住了她,笑着说:“谢谢你,林砚。”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江念在梦里笑了,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从那以后,陈默成了江念和过去之间唯一的纽带。他每个月都会给她打一次电话,告诉她苏晚的情况,告诉她江哲的近况,告诉她学校里的趣事。
“苏晚阿姨好多了,”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就是还需要按时吃药。”
“江哲叔叔请了长假,专门在家陪她,还学着做饭呢,据说做得很难吃。”
“周曼转学了,听说家里给她办了出国留学。”
江念静静地听着,很少说话。她知道陈默是想让她放心,可她心里的愧疚却越来越深。
除了电话,陈默还会给她寄信。手写的信纸,字迹工整,像他的人一样干净。信里没有提苏晚,只是写他的学习,写他参加的物理竞赛,写南方的天气。
“这里的夏天很热,蚊子很多,” 陈默在信里写,“不像北方,夏天总是很舒服。”
“今天做实验,不小心把烧杯打碎了,被老师骂了一顿,有点想你。”
江念把这些信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铁盒子里,放在衣柜最深处。她不敢回,怕自己的文字会泄露太多情绪。
大二下学期,陈默寄来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苏晚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穿着一件黄色的连衣裙,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晚阿姨说,看到向日葵就想起你,” 陈默在信里写,“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向日葵,说它们永远朝着太阳,很勇敢。”
江念看着照片上的苏晚,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苏晚带她去公园,她总是指着向日葵说:“妈妈,你看,它们在对我笑。”
那时候的苏晚,眼里也有光,像向日葵一样温暖。
是她,把那束光熄灭了。
江念拿起笔,第一次给陈默回信。她写得很短,只说自己很好,谢谢他的照顾,让他转告苏晚,一定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
她没有提思念,没有提愧疚,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写下最克制的关心。
信寄出去后,江念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却又涌起新的不安。她怕苏晚看到信会多想,怕自己的关心会再次打扰她的生活。
半个月后,陈默打来电话,说苏晚看到信了,很开心,还让他转告她,暑假如果有空,可以回去看看。
“真的吗?” 江念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真的,” 陈默笑着说,“苏晚阿姨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江念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过去的事,真的能过去吗?
她看着窗外的榕树,突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回去了。
不是以“江念”的身份,不是以“林砚”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想念母亲的女儿的身份,回去看看那个被她伤透了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