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的画廊后巷藏着一间画室，推门进去时，浓重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画架上支着一幅未完成的肖像，背景是模糊的向日葵花田，画中人的侧脸线条柔和，像极了苏晚。
江念的脚步顿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随便坐。” 沈清禾放下手里的调色盘，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这里平时没人来，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画室的墙壁上贴满了速写，大多是街景和陌生人的侧脸，线条利落，带着一种冷静的洞察力。江念的目光扫过那些画，突然停在一张小小的素描上——画的是物理竞赛颁奖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站在最高处，眼神倔强，正是她自己。
“你画的？” 江念的声音有点哑。
“嗯，” 沈清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陈默那里看到你的照片，觉得很有意思。” 她顿了顿，语气轻了些，“那种明明很紧张，却非要装作镇定的样子，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
江念的脸颊发烫，别过头去看窗外。后巷的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翠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
“其实，” 沈清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小时候也转过学。”
江念回过头，眼里带着一丝好奇。
“因为我妈……” 沈清禾拿起一支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板上搅动着，“她和我爸离婚了，我们搬到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每天都想逃。”
江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后来我发现，逃是没用的，” 沈清禾放下画笔，看着她的眼睛，“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就像你现在，明明心里装着很多事，却非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念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我没有……”
“你有。” 沈清禾打断她，语气笃定，“你看那幅向日葵的眼神，不是看一幅画，是在看一个人。一个你很在意，却又不敢提起的人。”
江念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爬山虎，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家人？” 沈清禾的声音很轻。
“嗯。” 江念点头，指尖用力掐进掌心，“但我对她的感情，有点……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承认这份感情的“不一样”。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暴露了最隐秘的伤口，既轻松又恐慌。
沈清禾没有追问“不一样”是怎样的不一样，只是拿起那幅向日葵肖像，轻轻放在她面前：“我给这幅画起了个名字，叫《光》。”
“为什么？” 江念的声音很轻。
“因为她在你眼里，就像光一样，” 沈清禾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哪怕会灼伤自己，你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江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沈清禾说得对，苏晚就是她的光，是她在这荒谬重生里唯一的救赎，哪怕这份救赎最终会将她烧成灰烬。
那天下午，江念在画室待了很久。她没有说更多，沈清禾也没有追问。两人只是安静地待着，一个画画，一个看着窗外，空气里的松节油气味混杂着沉默，意外地让人安心。
离开时，沈清禾把那幅小小的素描递给她：“留着吧，算是……我们成为朋友的纪念。”
江念接过素描，指尖碰到画纸的瞬间，突然觉得，也许向另一个人袒露部分的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