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第一顿饭，是苏晚亲手做的。
江念坐在餐桌前，看着苏晚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酸。油烟机的轰鸣声里，苏晚的动作依旧熟练——切菜时手腕轻扬的弧度，颠勺时锅里菜蔬碰撞的脆响，甚至连放盐时微微皱眉的习惯，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发什么呆？” 苏晚端着一盘糖醋排骨走出来，笑着放在她面前，“快尝尝，看看味道变了没有。”
江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酸甜的酱汁在舌尖散开，和她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却又带着点不一样的暖意。
“好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哽咽。
“好吃就多吃点。” 苏晚坐在她对面，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米饭，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微妙。江念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不敢抬头看苏晚的眼睛。她怕自己眼里的情绪会泄露太多，怕那汹涌的爱意会像洪水一样，冲垮两人之间好不容易重建的平静。
“在南方……还好吗？” 苏晚先开了口，声音很轻。
“嗯，挺好的。” 江念点头，“学校的老师很照顾我，同学也……还行。”
她刻意避开了沈清禾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向苏晚解释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女人。
“那就好。” 苏晚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光彩，“南方天气潮，你从小就爱长湿疹，以后记得多晒被子。”
“知道了。”
“还有，别总熬夜看书，你眼睛不好……”
“妈，” 江念打断她，声音有点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小声说：“在妈妈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
江念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厉害。
饭后，江念主动提出洗碗。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里，她能感觉到苏晚就站在厨房门口，目光落在她背上，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妈，” 江念的声音透过水声传出去，“对不起。”
水流声停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江念的肩膀微微发抖，“以后不会了。”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厨房。
江念靠在洗碗池边，看着泡沫在水里浮浮沉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太轻，轻到不足以弥补她给苏晚带来的伤害。可她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夜里，江念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苏晚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 creak 声，随后是压抑的咳嗽。
她知道苏晚还在失眠，知道那些抗抑郁的药副作用让她夜里总是咳嗽，知道她心里的结，其实从未真正解开。
江念悄悄起身，走到苏晚的房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妈，你睡了吗？”
里面沉默了片刻，传来苏晚带着睡意的声音：“还没，怎么了？”
“我……” 江念的声音抖了抖，“我有点渴，想喝杯水。”
她在撒谎，只是想听听苏晚的声音，想确认她还好。
“厨房有热水，自己去倒吧。” 苏晚的声音很轻。
“嗯。”
江念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站在厨房的窗前，她能看到苏晚房间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出来，像一颗微弱的星。
她知道，苏晚也没睡。
这个家，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实则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汹涌的暗流。她对苏晚的爱，苏晚对她的忧虑，江哲沉默的包容……这些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勒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可江念却觉得，这样的窒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至少，她还能站在这里，看着苏晚房间的灯光，感受着这个家的温度。
这就够了。
她默默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