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枫叶,在榕树院的青石板上铺了层碎金。沈清禾扶着助行器站在院中央,左腿微微发颤,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再走三步就到长椅了。” 江念站在她对面,张开双臂,像在迎接一只学飞的鸟。
沈清禾咬了咬牙,挪动着左腿。钢板在皮肉下隐隐作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昨天刚在康复中心突破了“独立行走十米”的关卡,今天却突然找回了最初练习时的笨拙,心里难免发堵。
“算了。” 她猛地停下,助行器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今天状态不对。”
江念走过去,没去扶她,反而蹲下来帮她系紧松开的鞋带。指尖触到她脚踝时,摸到一片冰凉的汗湿。“知道为什么走不稳吗?” 江念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刻意的调侃,“因为你满脑子都在想昨天没画完的《枫叶图》。”
沈清禾愣了一下,随即被戳中心事般红了脸。确实,凌晨三点她还在画室对着画布较劲,总觉得枫叶的层次感差了点意思。
“被你说中了。” 她叹了口气,靠在助行器上喘气,“看来我真是个贪心鬼,既想腿快点好,又想画快点成。”
“贪心才好呢。” 江念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是沈清禾爱吃的橘子味,“说明我们清禾有追求。”
甜意漫过舌尖时,沈清禾突然觉得腿没那么疼了。她看着江念眼里的笑,像落了满眶的阳光,突然想起来五年前在画廊初见时,这个姑娘也是这样,手里攥着颗糖,眼神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再试一次?” 江念又张开双臂,风衣的衣角被风掀起小小的弧度,“这次不想画,只想我。”
沈清禾被逗笑了,眼里的烦躁散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助行器的角度,一步,两步……在距离江念还有半步时,左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而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江念的胳膊箍得很紧,带着她跑遍实验室也磨不薄的力气。
“抓到你了。” 江念的声音埋在她颈窝,带着点后怕的发颤,“说了别逞强。”
沈清禾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早上刚去医院帮她拿复查单,却觉得比松节油还好闻。“谁说我逞强了?” 她故意用下巴蹭了蹭江念的肩膀,“我这是在测试你的反应速度。”
江念低笑出声,扶着她慢慢走到长椅上坐下,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给你的。”
是本康复日记,封面画着只瘸腿的小狐狸,旁边跟着只叼着绷带的小兔子。翻开第一页,是江念清秀的字迹:“9月15日,清禾能独立走5米了,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后面几页记着每天的进展,偶尔画个小小的笑脸或哭脸。
翻到最新一页,沈清禾的指尖顿住了。上面写着:“10月20日,清禾今天摔了一跤,但她扑进我怀里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我手里。”
“幼稚鬼。” 沈清禾的眼眶有点热,却故意凶巴巴地合上书,“谁允许你写这些的?”
“不允许也写了。” 江念抢过本子,又翻到空白页,“来,今天的还没记,你自己写。”
沈清禾接过笔,犹豫了一下,写下:“10月21日,被某人接住了,橘子糖很甜。” 末了,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黏在长椅上时,苏晚提着保温桶来了。“老远就看见你们腻歪。” 她笑着把桶递给江念,“炖了鲈鱼汤,给清禾补补。”
“阿姨您太偏心了,” 江念故作委屈地打开桶盖,“都不给我留点。”
“锅里还有一大碗呢。” 苏晚拍了拍沈清禾的手背,目光落在她腿上,“今天练得怎么样?”
“进步很大,” 沈清禾笑着说,“再过阵子就能陪您跳广场舞了。”
“那可得好好练,” 苏晚眼里的笑纹深了些,“我还等着跟你PK呢。”
晚饭时,江念把鲈鱼汤里的刺一点点挑出来,沈清禾则用没受伤的手给她夹青菜。窗外的枫叶红得更艳了,像一团团烧得正旺的火。
“对了,” 江念突然想起什么,“荷兰那边的签证下来了,下个月就能去。”
沈清禾的手顿了一下,眼里闪过惊喜:“真的?”
“真的,” 江念点头,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光还亮,“等你拆了钢板,我们就去看郁金香。”
沈清禾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多夹了块鱼腹,最嫩的那块。
夜里,江念帮沈清禾按摩完腿,趴在床边看她翻那本康复日记。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纸页上,把那些笨拙的字迹照得格外温柔。
“你说,” 沈清禾突然开口,“等我好了,我们在榕树院办个画展好不好?就展我们俩的画,你的物理公式也能当装饰。”
“好啊,” 江念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漫了出来,“还要请苏阿姨跳开场舞。”
沈清禾笑着捶了她一下,疼得嘶了声,却笑得更欢了。窗外的枫叶还在簌簌往下落,像是在为这对相拥的人,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