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之名

作者:学PR 更新时间:2025/8/1 17:31:48 字数:2568

黑暗本身也像一种刑罚。

它剥夺了时间的概念,只留下永无止境的潮冷,像从石缝里渗出的冰水,浸透阿瑞斯单薄的囚衣,钻进骨髓。每一秒,新生的身体都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宣示着它的存在:胸前陌生的沉重感牵扯着脆弱的背脊;腰腹那消失的肌肉支撑感让每一次试图挺直的脊椎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挪动,骨盆被扭曲改造过后的结构就反馈来酸涩的异物感。尤其当那未曾体验、却在本能恐惧中预感到的“诅咒”降临——

下腹坠涨的绞痛毫无征兆地撕裂开。

像有人攥住了她的小腹在死命拧绞,连同内脏也被搅动的错觉让她瞬间蜷缩在地,牙齿狠狠嵌进下唇,尝到新鲜铁锈味。冰冷的汗珠一颗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从腿间涌出,迅速浸润了粗糙的亚麻囚裤……是血!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心脏。她以为自己内里正在溃烂!剧痛和这种未知的、污秽的流血叠加,几乎将她推向疯狂的边缘。她本能地用冰凉的手指去触摸那温热濡湿的源头,指尖传来的粘稠触感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滚动,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为什么?! 无声的尖叫在她颅内回荡。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污秽?! 身体每一个异样的感受,都在无情地鞭挞着残存的骄傲,将她钉在羞耻与恐惧的十字架上。这不是伤口,却比任何剑伤都更加残忍地凌迟着她的尊严。她蜷缩着,如同受惊的蜗牛,恨不得将这具背叛了她的躯壳整个塞进不见光的壳里。

“嗞啦——”

门外,沉重的钥匙在锁芯中粗暴扭转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撕裂了高塔底层的死寂。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也随之先于开门声涌了进来——那不是单纯的冷硬,而是一种糅合了远方风沙颗粒感、陈旧皮革保养油的气味、某种金属长久擦拭留下的独特锈蚀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干燥冷冽得如同枯死荒漠药草的幽微味道,最终沉淀出一种浸透骨髓的冰凉尘埃感。如同裹挟着战场硝烟和阴影的气息。

阿瑞斯蜷缩得更紧,身体的本能在无声尖啸:危险!

“哐当!”

巨大的铁栅门被猛地向内推开。阴沉的走廊光线瞬间涌入,勾勒出一个逆光的高大身影。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仿佛灌满了冰冷的铅尘。他走了进来,脚步稳、沉、冷,靴跟敲击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

每一步,都像踏在阿瑞斯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月光依旧忠诚地从高窗落下,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惨白的圆斑。此刻,这道光正好笼罩在蜷缩于角落的阿瑞斯身上,也清晰地照亮了走来的闯入者。

他没有穿戴教廷骑士标志性的制式重甲,而是一身更为贴身、精悍的哑光漆黑皮甲,关节处覆着类似阴影般难以辨析轮廓的、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暗色金属薄片。肩上斜披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银灰色粗呢斗篷,边缘沾着深浅不一的尘土和几处洗不净的、暗沉近黑的血渍。斗篷内衬似乎是某种动物鞣制过的柔软皮革,颜色深暗。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

线条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而深刻,看不出具体年龄,只有经年累月的霜雪风尘刻下的冷冽。肤色偏深,接近古铜,更显出紧绷下颌轮廓的锋锐感。鼻梁挺直,唇线薄而无一丝弧度。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颜色是一种极淡、仿佛被时光磨尽了所有暖意的铅灰色,如同冬日冻结的、铅灰色的湖泊。此刻,这双冰冷的眸子透过薄薄的眼帘,毫无波澜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月光下瑟瑟发抖、狼狈蜷缩的身影。

视线锐利如实质的探针。没有厌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好奇。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一块顽石或一件破损工具般的——评估。

他的目光扫过她沾满血污泥尘的黑发(尚未显露银白本色),掠过苍白皮肤上暗金的灼痕和遍布的青紫瘀伤,在那因疼痛而痛苦喘息起伏的、包裹着囚衣的胸前短暂停留,滑过沾染新鲜暗红血液的下身囚裤,最后凝固在她因忍痛而死死抠进石板地面的、指甲断裂的细瘦手指上。

空气粘滞得如同沉入水底。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平直,音质低沉,没有刻意压低,也没有抬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冰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颗粒感,如同砾石在坚冰上摩擦。

“编号V-07。”

不是名字,是一个冰冷的标签。仿佛给她这堆残破的有机物正式贴上了进入记录簿的记号。

“根据教令,由我进行初步‘登记’与‘观察’。你可以称呼我埃蒙(Aemon)。”

他报出名字时,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向前踏了半步,彻底进入月光无法完全覆盖的阴影边界。那只一直垂在身侧、戴着贴合手掌线条的硬质黑皮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主宰性的沉稳。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稳稳地握住了斜挎在腰侧的剑柄——那是一把剑身略窄、剑刃在暗淡光线下呈现一种吸光哑黑的刺剑。剑柄护手的设计极其简洁实用,甚至有些冷酷。那个握剑的动作流畅自然到极致,仿佛剑就是手臂的延伸。

铿!

比月光更冰冷、更刺骨的锐意猝然炸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芒猝不及防地闪现在昏暗的囚室中!剑刃出鞘的速度快得如同毒蛇的獠牙,没有华丽的轨迹,只有致命的直接!

冰冷的、吸光的黑刃,带着绝对的精准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抵在了阿瑞斯暴露在冷空气中、还在微微搏动着的颈动脉上方。

剑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如同毒液,瞬间麻痹了皮下的热血,激起一片细密的小颗粒沿着后颈的皮肤无声炸开!恐惧扼住了阿瑞斯的喉咙,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血液在那一刹那似乎完全冻结!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在这一瞬都被那冰冷的剑锋压制了下去。

是他! 哪怕视野模糊,哪怕从未在十年血战中看清对方兜帽下的真容!但这股精准到令人骨髓都发寒的杀意,这种剑势破开空气时特有的、仿佛连风都能冻结的冷冽感——那种如同跗骨之蛆、铭刻在每一次濒死经历里的熟悉感——绝不会有错!是那个在教廷边境、在荒蛮之地、在影子的战场上,十年如一日纠缠追猎他的宿敌!

身份!仇恨!背叛!

无数情绪如同滚烫的岩浆,混杂着此刻身体和灵魂的无尽痛苦与被冒犯的滔天愤怒,在胸腔里轰然炸开!被折磨到极致的意识里,仅剩下一点执拗的念头如同不灭的星辰般亮起——名字!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身体因剧痛无法大幅度移动。肺腑像被地狱之火灼烧,每一次气息都带着血腥的沙砾感。喉咙撕裂。但她依旧拼尽全力,将颈项向后微微弓起一个决绝的弧度,用一种几乎要撕裂声带、裹满了血沫和绝望黑血的、喑哑破败到不似人声的音节,冲口而出!

“阿…瑞…斯……!”

名字如同浸满毒液和烈焰的投枪,带着生命被逼至悬崖最后的不屈咆哮,狠狠掷向那个持剑的、象征着世界所有恶意和背叛的冰冷剪影!

囚室陷入一片死寂。连门外远处水滴滴落的空洞回响,都清晰可闻。

那抵住颈项的冰冷剑锋,在话音爆出的刹那,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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