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粘稠的沥青,一层层包裹上来,堵塞了阿瑞斯的呼吸。埃蒙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但那句“重新评估”的冰冷宣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它下坠一分。印记被夺走,莉娜暴露……恐惧与绝望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隔壁石壁的嗡鸣彻底消失了,莉娜的精神冲击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真空般的绝对死寂。莉娜……她怎么样了?是被埃蒙带走了?还是……已经……
阿瑞斯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能崩溃。她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红色瞳孔在黑暗中徒劳地扫视。目光最终落在那面隔开囚室的、冰冷厚重的石壁上。
莉娜……她还在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微弱的涟漪。她闭上眼,试图摒弃所有杂念,将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志力凝聚起来,投向那堵石壁之后。不是声音,不是震动,而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呼唤与感知。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如同她自身所处的囚笼。冰冷、死寂、令人绝望。
但渐渐地……一种微弱的、极其模糊的存在感,如同遥远星空中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屏障,触碰到了她意识的边缘。
莉娜!
阿瑞斯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感觉……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印记——混乱、破碎、浸泡在无边痛苦之中,却又顽强地存在着!像一团在狂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火苗。
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她想象着自己伸出手,穿过冰冷的石壁,去触碰那团微弱的灵魂之火……
瞬间!
一股庞大、混乱、如同海啸般的记忆碎片与情感洪流,毫无预兆地、狂暴地冲入了她的意识!
冰冷! 刺骨的、永恒浸泡的冰冷!不是水的触感,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防腐剂刺鼻气味的溶液!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窒息感!绝望的窒息感!每一次挣扎都徒劳无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的痛楚!恐惧! 对黑暗的恐惧!对永恒的禁锢的恐惧!对自身正在缓慢溶解、畸变的恐惧!痛苦! 被针扎!被切割!被注入滚烫的液体!神经被强行撕裂又缝合!骨骼被扭曲变形!还有……更深邃的……一种无法言说的、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强行剥离、被彻底遗忘!
“呃啊——!”阿瑞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死死捂住额头,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莉娜的痛苦太过真实,太过强烈!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神经,让她瞬间体验到了莉娜所承受的、非人的地狱!
她本能地想要切断这种连接!这痛苦太剧烈了!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但就在她即将退缩的刹那——
一个极其模糊、如同隔了无数层厚重毛玻璃的画面碎片,在痛苦洪流的间隙中,一闪而过!
……一个模糊的、穿着教会见习骑士制服的……少女背影? 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耀……她正站在训练场上,笨拙地挥舞着一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木剑……一种……微弱的、混杂着憧憬与笨拙的……熟悉感?
这画面一闪即逝,随即被更汹涌的痛苦浪潮淹没。
阿瑞斯如遭雷击!那个背影……那种感觉……虽然模糊不清,但……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强迫自己忍受着那几乎要将灵魂碾碎的痛苦,死死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碎片!她不再退缩,反而用尽全部意志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住一块浮木,将自身同样强烈的、混杂着恐惧、愤怒、不屈的精神印记,狠狠地向那团混乱的灵魂之火“砸”了过去!
我是阿瑞斯!阿瑞斯·罗兰!我在这里!我听到了!
没有语言,只有最纯粹的精神呐喊!包含着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的存在!她的不屈!
隔壁那团混乱的灵魂之火,在接收到这股强烈意志的瞬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更加聚焦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与急切,猛地回传过来!
……阿……瑞……斯……?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颗星辰,清晰地烙印在阿瑞斯的意识中!不再是混乱的洪流,而是有意识的呼唤!
她真的听到了!她认出了这个名字!
巨大的冲击让阿瑞斯浑身剧震!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在绝望深渊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巨大酸楚与激动!
她立刻回应!将全部的精神力量凝聚成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意念:
是我!阿瑞斯!莉娜!坚持住!
隔壁的精神波动再次传来,这一次,除了狂喜,还夹杂着一种深切的、如同刻骨伤痕般的悲伤与困惑:
……罗兰……守护……剑……印记……为什么……在……这里……?
她在问那个印记!她在困惑为什么罗兰家族的印记会出现在这里!莉娜……她果然知道罗兰家族!她甚至知道守护之剑的印记!
阿瑞斯的心脏狂跳!真相的碎片仿佛就在眼前!她强忍着激动,再次传递意念:
莉娜!你是谁?!你和罗兰家族……?
然而,这一次,回应她的不再是清晰的意念,而是一股骤然爆发的、更加混乱和痛苦的精神风暴!
……痛!……好痛!……他们……来了!……塞拉斯……眼睛……好痛!……不要!……忘记……不能忘记……名字……我的……名字……是……
意念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核心!莉娜的精神状态再次变得极其不稳定!那股混乱的痛苦洪流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阿瑞斯刚刚建立起的微弱连接冲垮!
阿瑞斯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她死死抵抗着那痛苦浪潮的冲击,用尽最后的力量,传递出一个最简单、却最坚定的意念:
活下去!莉娜!活下去!我们一起!
隔壁那团混乱的灵魂之火,在接收到这个意念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强心剂,那剧烈的震颤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虽然痛苦和混乱依旧存在,但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承诺意味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传递回来:
……活……下去……一起……
紧接着,那股精神连接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切断,骤然中断!隔壁莉娜的存在感迅速减弱、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阿瑞斯的感知中,只留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恐惧余韵。
阿瑞斯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脑因过度消耗而阵阵抽痛,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
成功了!她们建立了连接!真正的、灵魂层面的连接!莉娜认出了她!莉娜知道罗兰家族!莉娜……在恐惧塞拉斯!她在挣扎着对抗遗忘!她在试图找回自己的名字!
虽然连接中断了,莉娜的状态依旧堪忧,但这一次短暂的、深入灵魂的触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篝火。它驱散了绝对的孤独,照亮了彼此的存在,更留下了一个沉重却充满力量的承诺——活下去,一起。
阿瑞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地闭上眼。月光依旧冰冷,囚笼依旧绝望。但她的掌心,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精神碰撞时,那来自莉娜灵魂深处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温度。
埃蒙的阴影依旧笼罩。未知的危险依旧潜伏。但此刻,阿瑞斯的心中,那名为“阿瑞斯·罗兰”的火焰,在经历了漫长的冰封后,第一次,真正地、微弱地……重新燃烧了起来。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这黑暗中,刚刚缔结的、无声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