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黑暗浓稠如墨,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阿瑞斯拖着埃蒙沉重的身体,如同拖着一具浸透鲜血的破败铠甲,在狭窄、陡峭的维修通道中踉跄前行。每一次迈步,脚下都传来碎石滚落的空洞回响,混合着埃蒙压抑不住的、带着血沫的沉重喘息。后背被金属碎片穿透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单薄的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铁锈般的腥甜。
身后,高塔崩塌的轰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一阵阵透过厚重的石壁传来,震得脚下的通道簌簌发抖。更令人窒息的,是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源自塞拉斯的冰冷威压。它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物理的追击更令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呃……”埃蒙在她肩头发出微弱的气音,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挣扎,铅灰色的眼眸半睁着,瞳孔涣散,却仍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左……第三个岔口……向下……”他破碎的声音几乎被崩塌声淹没,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如同刻在灵魂里的地图。
阿瑞斯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极限和灵魂深处的恐惧,循着埃蒙的指引,在迷宫般的通道中艰难穿行。空气越来越稀薄,弥漫着浓重的硫磺、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腐朽气息。通道的石壁不再是粗糙的黑石,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闪烁着幽绿色微光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在黑暗中无声搏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前方的黑暗陡然开阔。
通道的尽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门。
它并非镶嵌在石壁上,而是如同从虚空中生长出来,悬浮在无底深渊的边缘。门扉由一种非金非石的、呈现出深沉青铜色泽的物质铸造,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绿色锈迹。无数扭曲、狰狞的浮雕在锈迹下若隐若现——痛苦挣扎的人形、破碎的星辰、缠绕的触须、以及中央那只巨大、冰冷、毫无生气的独眼!塞拉斯的徽记!
青铜门!莉娜用生命传递的信息!埃蒙复仇计划的终点!
门扉紧闭着,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有门缝中,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死寂的灰白色光芒。
“钥……匙……”埃蒙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在……血里……我的……或……他的……”
阿瑞斯的心猛地一沉。血?她和埃蒙的血都流了一路!门毫无反应!难道……需要塞拉斯的血?这怎么可能?!
就在她绝望之际,埃蒙垂在身侧、那只完好的右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指向青铜门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厚重锈迹覆盖的凹槽。凹槽的形状……像一个扭曲的、放大的掌印。
“放……上去……”埃蒙喘息着,眼神中燃烧着最后的执念。“用……我的……血……染红……它……”
阿瑞斯瞬间明白了!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埃蒙沉重的身体拖到青铜门前。她抓住埃蒙那只染满鲜血的右手,将他冰冷的手掌,狠狠按在那个布满锈迹的凹槽上!
“呃啊——!”埃蒙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凹槽边缘锋利的锈迹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凹槽的纹路!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骤然从青铜门深处响起!整个门扉剧烈地震动起来!覆盖其上的厚重锈迹如同活物般剥落、碎裂!青铜门表面那些扭曲的浮雕瞬间变得清晰、鲜活!无数痛苦的面孔仿佛在无声尖叫,破碎的星辰闪烁着不祥的光芒,缠绕的触须疯狂舞动!中央那只巨大的独眼,缓缓转动,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门扉,落在了阿瑞斯身上!
紧接着,凹槽周围,一道道由埃蒙鲜血染红的、极其复杂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符文阵列,如同血管般迅速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了整扇青铜巨门!
“轰隆隆——!!!”
沉重的青铜门扉,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死寂和腐朽气息的灰白色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门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将阿瑞斯和埃蒙吞没!
阿瑞斯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冻结!眼前一片刺目的灰白!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感觉那光芒穿透了眼皮,直刺灵魂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亿万亡魂注视的恐惧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光芒稍敛。阿瑞斯艰难地睁开眼。
门后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没有想象中的宝藏或秘密。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眩晕的、如同远古巨兽腹腔般的圆柱形空间。穹顶高耸入无尽的黑暗,四周的青铜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巨大的、由暗绿色晶石打造的……竖立玻璃罐!
每一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存在”!
有的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但肢体扭曲异化,如同被强行拼凑的怪物;有的则完全失去了形态,化作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污秽光芒的肉瘤;有的只剩下半副骨架,被暗绿色的溶液包裹,骨架内部却闪烁着诡异的能量光点;还有的……甚至只是一团凝固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阴影!
它们像标本,更像祭品!被永恒地禁锢在这冰冷的青铜墓穴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防腐剂气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遗忘的绝望!
而在空间的中央,一个由无数扭曲青铜管道和闪烁符文构成的巨大祭坛拔地而起!祭坛顶端,悬浮着一柄造型狰狞、通体由暗紫色能量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形的……权杖!权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如同凝固混沌般的浑浊晶体,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波动!
莉娜的意念碎片在阿瑞斯脑中炸开:“毁掉……权杖……!”
“这……就是……‘涅槃’……”埃蒙的声音在阿瑞斯耳边响起,虚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悲凉。“初代……容器……失败的……祭品……塞拉斯……力量的……源泉……”
阿瑞斯的心脏狂跳!她明白了!所谓的“涅槃计划”,就是用无数活人作为实验体,扭曲他们的身体和灵魂,试图制造能够容纳和操控某种禁忌力量的“容器”!而这些失败品,连同他们的痛苦和力量,都被封存在这里,成为了滋养那柄邪恶权杖的养料!
“钥匙……在血里……”埃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毁掉……它……用……你的……力量……或者……我的……”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从青铜门外挤压而来!整个青铜墓穴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玻璃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祭坛上的权杖爆发出刺目的暗紫色光芒!
塞拉斯!他追来了!他正在强行突破青铜门的封印!
“没……时间了……”埃蒙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去。他铅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阿瑞斯,那眼神中,最后的冰封彻底融化,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燃烧到极致的托付!
“阿瑞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轻若蚊蚋,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阿瑞斯耳边!“罗兰的……血……永不……屈服……毁掉……它……为了……莉娜……为了……所有……被……碾碎的……名字……”
话音未落,埃蒙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那只按在凹槽上的手,无力地滑落。他的身体彻底瘫软,陷入深度的、死寂般的昏迷。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着那缕微弱的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阿瑞斯看着埃蒙失去意识、如同破碎玩偶般瘫倒的身体,巨大的悲怆瞬间淹没了她!但她没有时间悲伤!塞拉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疯狂挤压着空间!祭坛上的权杖光芒暴涨,散发出毁灭的波动!
莉娜燃烧的灰烬,埃蒙最后的托付,青铜墓穴中无数无声哀嚎的亡魂……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灵魂!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无尽悲怆与滔天怒火的咆哮,从阿瑞斯喉咙深处炸开!她体内那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力量——残存的圣光、扭曲的阴影、被污染的生命力——在这一刻,被极致的情绪彻底点燃!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嗡——!!!
一股狂暴的、混杂着苍银寒焰与浓稠阴影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怒龙,从她体内喷薄而出!她的身体悬浮起来,银发狂舞,红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她不再是被囚禁的标本V-07!她是阿瑞斯·罗兰!背负着血仇与托付的复仇之魂!
她抬起手,染血的指尖直指祭坛顶端那柄扭曲的权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与悲伤,都凝聚在这一指之中!
“给我——碎!!!”
一道凝聚了毁灭意志的、混杂着冰霜与阴影的狂暴能量光束,如同撕裂虚空的审判之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轰向那柄象征着无尽罪孽的——塞拉斯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