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的火星彻底熄灭,棚屋内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透过缝隙,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斑。埃蒙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呼吸微弱却平稳,胸前那被布条遮掩的暗紫色漩涡沉寂无声。阿瑞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身体的剧痛在疲惫的麻痹下稍稍退却,但魔力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如同无底深渊,吞噬着她的精神。她闭着眼,却无法真正入睡。埃蒙昏迷中痛苦的呓语、那无意识的反握、以及她自己心底翻腾的芥蒂与悲悯,如同纠缠的藤蔓,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
赫克托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他端着一个粗糙的石碗,里面盛着浑浊的、散发着淡淡草药苦涩味的温水,走到角落。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石碗放在阿瑞斯身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浑浊的鹰眼扫过埃蒙平静下来的胸口,又落在阿瑞斯惨白疲惫的脸上,眼神复杂难明。
“喝了。”赫克托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某种更深沉的沉重。“能让你好受点。”
阿瑞斯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红瞳看向赫克托,又看向那碗浑浊的药水。她没有立刻去拿,只是嘶哑地问:“他……能撑多久?”
赫克托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在埃蒙胸前。“凝渊露……压制的是‘深渊之种’的躁动,不是它的根源。它只是让那东西……暂时睡着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药效……顶多三天。三天后,如果他还不能靠自己压制住它……”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头顶。
三天!阿瑞斯的心猛地一沉!三天!她需要在这三天内恢复力量,需要找到让埃蒙苏醒并控制体内力量的方法!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阿瑞斯盯着赫克托,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执着,“塞拉斯……到底想用它做什么?”
赫克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深渊的碎片……禁忌的火种……塞拉斯想用它点燃什么……点燃他自己?点燃整个世界?谁知道那个疯子在想什么……”他看向阿瑞斯,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你……还有他……你们是‘涅槃计划’的燃料……也是它失败的证明。枢机卿……不会放过你们。”
“枢机卿……”阿瑞斯咀嚼着这个名字,心头的寒意更甚。“他……有多强?”
赫克托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眼神却凝重如铁。“强?”他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沧桑,“他统御着遍布大陆的教会网络,掌握着无数失落的禁忌知识,深谙深渊的律动……他的力量,不在于他个人有多强,而在于他掌控的……是整个教会这台庞大、冰冷、高效的战争机器。他的意志,就是教会的意志。他的目光投向哪里,哪里……就会被‘净化’的圣焰焚成灰烬。”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棚屋的黑暗角落,仿佛在警惕着什么无形的存在。“塞拉斯……只是他放出来的一条疯狗。而你们……现在成了他眼中失控的珍贵样本和必须清除的污染源。更强大的‘净化者’……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不会像我这样……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赫克托的话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阿瑞斯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三天!她只有三天!而三天后,等待他们的不仅是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深渊之种,还有来自教会核心的、冷酷无情的追杀!
绝望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身边昏迷的埃蒙,看着他苍白平静的侧脸,心中那份芥蒂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似乎变得……不那么尖锐了。在绝对的毁灭面前,过往的恩怨似乎都显得渺小。她现在需要的,是力量!是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再犹豫,伸手端起那碗浑浊的药水。苦涩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她屏住呼吸,仰头将温热的药液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在枯竭的体内扩散开来!这股暖流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体内撕裂般的剧痛迅速缓解,魔力回路中那深入骨髓的空虚感,似乎也被这股暖流填补了一丝缝隙!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是无底深渊!
阿瑞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沉重的身体似乎轻松了一点点。她看向赫克托,嘶哑地道:“……谢谢。”
赫克托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熔炉。他没有重新点燃炉火,只是拿起一块冰冷的金属胚,用粗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棚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埃蒙微弱的呼吸声和阿瑞斯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声。
阿瑞斯靠在冰冷的金属板上,感受着药力在体内缓缓流淌。身体的痛苦减轻了,但精神的压力却更加沉重。三天!枢机卿的阴影!净化者的追杀!埃蒙体内的定时炸弹!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杂念,集中全部精神。她不再试图汲取空气中稀薄得可怜的元素能量,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沉入那具被魔女之力改造过的、陌生的躯壳深处。她尝试着去感受那残存的、被混沌污染过的魔力回路,尝试着去理解、去沟通、去……驾驭!
过程极其艰难。魔力回路如同被烧焦的荆棘丛林,每一次意识的触碰都带来尖锐的刺痛。那残存的混沌力量如同蛰伏的毒蛇,带着冰冷的敌意和混乱的波动,抗拒着她的沟通。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着。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一丝能够保护自己,唤醒埃蒙的力量!
时间在无声的挣扎中缓慢流逝。棚屋外,荒野的风声呜咽,如同亡灵的悲歌。棚屋内,熔炉冰冷,赫克托沉默如石,埃蒙沉睡如死。只有阿瑞斯,在微弱的星光下,在绝望的阴影中,如同在黑暗深渊中摸索的盲者,艰难地探寻着体内那微弱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瑞斯的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在她体内某个被混沌力量堵塞的节点深处,轻轻震颤了一下!
那感觉……如同沉睡的种子在黑暗中苏醒,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呐喊!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纯净的、属于她自身的、阿瑞斯·罗兰的意志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节点周围的混沌阴霾,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和力量感!
阿瑞斯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红瞳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她成功了!她感受到了!那属于她自己的、被魔女躯壳和混沌污染深深掩埋的……圣光之力的微弱回响!
虽然只是一丝,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意味着……她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她的本源,罗兰的圣光,依然存在!她还有希望!
她激动地看向身边的埃蒙,又看向熔炉旁沉默的赫克托。希望的火苗,在这片绝望的焦土上,在她心中,重新点燃!尽管微弱,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和深渊,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火点燃的瞬间,阿瑞斯没有注意到,熔炉旁,一直沉默摩挲着金属胚的赫克托,浑浊的鹰眼极其锐利地扫过她,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和……一丝更深沉的忧虑。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棚屋外漆黑的荒野深处,仿佛穿透了无边的黑暗,看到了那正在迅速逼近的、来自枢机卿的……碾压性的阴影。那阴影,远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