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底部,冰冷刺骨的狂风裹挟着碎石和灰烬,如同鞭子般抽打在阿瑞斯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她背着昏迷的埃蒙,紧紧拉着瑟瑟发抖的托比,在嶙峋的乱石堆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每一步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枯竭的魔力回路,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沉重。
峡谷上方,那片被灰白色火焰与金色圣焰交织吞噬的天空,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瞳孔深处。赫克托最后那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为了……熔炉——!!!”——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依旧在她耳边回荡,震得灵魂都在颤抖。
熔炉的终章……也是赫克托的终章。那个沉默、坚韧、神秘的老铁匠,用他的生命和那座燃烧的熔炉,为他们点燃了最后的逃生之路。
“姐姐……巴克叔叔他……”托比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狂风中微弱地响起,小脸被冻得发青,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巨大的悲伤。
阿瑞斯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凉的小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片燃烧的天空,不去想那最后的怒吼,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脚下湿滑冰冷的乱石上,集中在背上埃蒙微弱却顽强的呼吸上。
活下去!带着埃蒙和托比活下去!这是赫克托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峡谷上方,熔炉的余烬:
炽烈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棚屋和周围的大片废墟,连同赫克托的身影,都已在恐怖的爆炸中化为一片焦黑的、冒着青烟的巨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硫磺味和某种……奇异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冰冷气息。
巨坑边缘,十几个身披厚重符文重甲的“铁卫”如同冰冷的墓碑般矗立着。他们身上的重甲布满了焦痕和裂痕,一些关节处甚至扭曲变形,暗红色的视窗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在刚才的爆炸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他们依旧沉默,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面甲下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个比其他铁卫更加高大、肩甲上铭刻着复杂金色纹路的铁卫队长,缓缓走到巨坑边缘。他冰冷的金属面甲转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暗红色的视窗光芒闪烁了一下。
“目标:实验体V-07(阿瑞斯),深渊容器(埃蒙),污染源关联体(托比)。已进入峡谷。”冰冷、毫无感情的金属合成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威胁等级:高。清除优先级:最高。”
他缓缓抬起覆盖着厚重金属拳套的手臂,指向峡谷深处:“追踪。净化。不留活口。”
“遵命!”其余铁卫发出整齐划一、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回应!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如同死亡的鼓点,向着峡谷边缘的陡峭斜坡移动!他们无视了脚下的焦土和仍在燃烧的余烬,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开始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攀爬!冰冷的金属在岩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峡谷中回荡!
(在引爆熔炉核心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赫克托浑浊的鹰眼,倒映着扑面而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灰白色与金色交织的毁灭烈焰。剧痛尚未传来,意识却如同挣脱了束缚,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之海……)
【冰冷的实验室】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巨大的玻璃罐中,一个蜷缩的、小小的身影——他的女儿,莉迪亚。她清澈的大眼睛透过玻璃,充满恐惧地望着他,无声地呼唤着:“爸爸……救我……” 他疯狂地捶打着坚不可摧的强化玻璃,指骨碎裂,鲜血淋漓。却被身后穿着白袍、眼神狂热的研究员死死按住。“赫克托大人!这是为了‘涅槃’!为了教会的未来!莉迪亚……她是完美的初代容器!”
华丽的圣殿深处,阴影笼罩的王座上。枢机卿枯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声音平直冰冷:“‘深渊之种’的植入很成功。莉迪亚……展现了前所未有的亲和性。她是钥匙,赫克托。打开新世界的钥匙。你的牺牲……是神圣的。”
刺耳的警报!猩红的灯光!玻璃罐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轰然炸裂!粘稠的溶液混合着鲜血喷涌而出!莉迪亚小小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摔落在地!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中残留着极致的痛苦和……一丝解脱?暗紫色的能量纹路在她皮肤下疯狂蔓延、凸起!她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然后……彻底失去了生机。那双曾经充满灵动的眼睛,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废墟深处。他赤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汗水和烟灰。他抡起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向烧红的金属胚!火星四溅!每一次敲击,都仿佛在砸向枢机卿那张冰冷的脸!砸向那些狂热的研究员!砸向……他自己!熔炉的火光映照着他布满刀疤的脸,浑浊的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怆。“莉迪亚……爸爸……对不起……”
昏暗的密室。他颤抖着双手,将几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液体——暗金色的“葬龙之血”余烬、冰蓝色的“永冻寒髓”冰息、以及那管从莉迪亚破碎身体中艰难提取的、不断变换色泽的“混沌畸变体脊髓液”——小心翼翼地滴入那个布满凹槽的暗沉金属方盒。液体混合,散发出灰紫色的、带着安抚与压制气息的光芒。“凝渊露”……以女儿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对抗深渊的毒药!
棚屋角落。当他第一眼看到埃蒙胸前那剧烈搏动的暗紫色漩涡时,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如同梦魇重现!莉迪亚皮肤下疯狂蔓延的暗紫色纹路……与眼前这个年轻看守者体内的“深渊之种”……同源!那一刻,他浑浊的眼中,除了冰冷的审视和警惕,更深藏着一丝……同病相怜的剧痛和……一丝被仇恨点燃的、扭曲的……希望?也许……这个年轻人,能完成莉迪亚未能完成的……反抗?也许……他能成为刺向枢机卿心脏的……另一把利刃?
她不顾自身虚弱,固执地守护在那个“深渊容器”身边。她眼中那混合着悲悯、芥蒂却依旧不肯熄灭的倔强光芒……像极了莉迪亚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份守护的执念……点燃了他心中早已冰冷的灰烬!
“莉迪亚……爸爸……来了……”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女儿在光中向他伸出手。同时,一股凝聚了他毕生仇恨、守护执念和最后生命精华的、无形的精神意志,如同燃烧的流星,穿透了毁灭的烈焰,循着那冥冥中的联系,猛地射向峡谷深处阿瑞斯的方向!
“活下去……点燃……灰烬之火……烧尽……他们——!!!”
无声的咆哮,是他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熔炉回响!
峡谷深处,正在艰难跋涉的阿瑞斯,身体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而沉重的意志洪流,如同无形的烙印,狠狠撞入她的灵魂深处!赫克托最后的画面——莉迪亚的恐惧、枢机卿的冰冷、熔炉的火光、凝渊露的配方、看到埃蒙时的剧痛与希望、以及那声无声的咆哮——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巨大的悲伤、刻骨的仇恨、深沉的理解、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托付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赫克托为何认识深渊之种!为何拥有凝渊露!为何在最后关头选择牺牲自己!他的女儿莉迪亚……就是“涅槃计划”的初代牺牲品!埃蒙体内的深渊之种……与莉迪亚承受的痛苦……!赫克托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复仇的希望!看到了对抗枢机卿和教会的……火种!
“赫克托……”阿瑞斯喃喃低语,泪水混合着血污,无声滑落。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姐姐?”托比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担忧地仰起小脸。
阿瑞斯低下头,看着托比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又感受着背上埃蒙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气息。赫克托最后的意志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别怕,托比。”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钢铁淬火般的坚定和冰冷!“我们……会活下去!”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红瞳中,最后一丝迷茫和软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尽悲伤、刻骨仇恨和玉石俱焚决绝的……灰烬之火!
“为了赫克托!为了莉迪亚!为了……所有被碾碎的名字!”她嘶声低吼,如同受伤的母狼发出最后的咆哮!“我们……走!”
她不再犹豫,背着埃蒙,拉着托比,脚步虽然依旧踉跄,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向着峡谷深处更加浓重的黑暗,发起了冲锋!身后,冰冷的金属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净化者……追来了!但此刻的阿瑞斯,心中燃烧的,已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复仇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