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今天您真是辛苦了。”
漆黑昏暗的空间里，方曜明注视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方小小的光亮辗转反侧。
虽然早已经拜托了徐雅洁闺蜜的母亲帮忙照顾妹妹，但是方曜明仍然感到些许不安。
【小雅今晚会睡在哪里？会好好吃东西吗？会不会休息的地方不舒服？】
诸如此类的疑问在方曜明的脑海中盘旋，纵使他知道这不过是庸人自扰，可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思考这些无人能够回答的问题。
如果是在平时，方曜明可以非常坦荡的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对于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的妹妹，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积极的态度去解决问题，只是按着“自以为这样就好”的方式去假装处理。
可真的把妹妹托付给他人照看，哪怕仅仅是一个晚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仍旧缠绕着自己，让方曜明感到呼吸困难。
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其实并不是徐雅洁依赖方曜明，而是方曜明依赖徐雅洁。
被国度除名，转而参与管理局培训；养父母意外身亡后，选择回到旭云照顾妹妹；为了消除潜在风险，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再度成为魔法少女……
这一年多自己所做的一切，回过头来看似乎只是感动了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收益。
自己本以为对于徐雅洁来说，不管平时的态度怎样，归根结底自己还应该是她最后可以依靠的屏障，可实际上对于徐雅洁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不，应该说是让她陷入痛苦人生的罪魁祸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是不是如果自己消失的话，小雅会更开心呢？
方曜明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似乎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这时候只需要有人轻轻一推，一切就有可能走向无法回头的结局。
也许现在自己真的需要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犹豫了许久，方曜明拨通了一个电话。
接通的提示音响起不到两秒，电话就被接通了，电话那头慵懒而又不失火气的声音对于此时的方曜明来说，是如此得亲切。
“旭云市管理局是不是给你安排了个洲际出差让你忘了现在我这里是凌晨两点半了？”
“院长……你说，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听到了方曜明的发问后，电话那头罕见地沉默了。半分钟后，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怒气似乎消去了几分，“一级警报。”
“什么玩意儿？”对方无厘头的话语彻底搅乱了方曜明原本沉郁严肃的心情。
“我自创的重点对象行为监测警报体系，当目标出现任何异常行为的时候，我会对目标行为进行评估，并根据警报等级采取不同的措施。”
“比如？”方曜明有些好奇了。
“比如一级警报，我就需要从躺在床上接你的电话，变成坐起身来接，不得不说，还是挺严重了。”
“呃，还有其他的等级吗？”
“有啊，二级警报我就会从床上转移到书桌旁接；三级警报我就会同时联系旭云市管理局，告知他们有一位管理局员工的心理状态出现异常，需要立即进行介入……”
“我打断一下，这套体系的最高警报级别会有什么措施。”
“最高级别啊……真到那时候你可以看看窗外，你的电话还没挂，外面应该就能看到起码三支重构级别的魔法少女带队的国度特派行动小组在你的窗口待命。”
方曜明彻底无语了。
且不说对方是否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这么多国度的资源，自己不过是个管理局的基层员工，至于这么大的阵仗吗？
“你小子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不过是个管理局的小喽啰，至于这么大的阵仗吗？’嘿，你别说，还真至于。”
“我又做不了什么……”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方曜明还是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那是现在的你。谁知道下一秒你会不会真的精神崩溃失心疯，然后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我可不想明早醒来，新闻的头版头条就是什么旭亭市遭遇神秘意外，整座城市灰飞烟灭之类的报道。”
“我可没有那种本事……”
“但你至少有过，不是吗？”对方的声音里开始透露出几分认真，“魔法少女这玩意儿，讲的不就是一个突破常识创造奇迹嘛。所以，为了避免奇迹发生，让我这老骨头能够继续在这个无聊的现实世界里苟延残喘，你就免掉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地告诉我遇到了什么事好了。”
听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的发言，方曜明知道，自己想要隐瞒家丑的行径，多多少少是暴露了。
“我和我妹吵架了，吵得……特别厉害。”
“我的老天，就这？！”院长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恨铁不成钢，“多次接受国度嘉奖的魔法少女，国度近十年最优秀的战士之一，就因为和自己妹妹吵了一架，就大半夜打骚扰电话要死要活的？我觉得我要把警报撤销了，你确实不是魔法少女了，不过少女感比以前重多了。”
“你说是就是吧，我就是心思敏感一碰就碎的少女好了。”方曜明自暴自弃地开始摆烂，“你不能理解，那种自以为支撑着自己生活前进的支柱轰然破灭倒塌的感觉……”
“有啥不懂的。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原因，就是你自己从来都不愿意把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
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清晰可闻。
“需要我一件一件给你复盘吗？这些话可都是入学当时，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从你为什么要成为魔法少女，为什么要编造借口上学北上首都，为什么进入国度，为什么加入拼色小队，为什么成为监察，为什么被除名，为什么……”
“停停停，”听到对方念经一样对自己的经历如数家珍，方曜明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羞耻，就像是有人把自己三岁时留着哈喇子打呼噜的视频放在城市中心广场的荧幕上循环播放一样，“这都是我自己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
“哦？你真的知道吗？”院长的语气变得很奇怪，仿佛在语重心长里插入了一丝阴阳怪气，“你自己回顾一下吧，这些经历中，到底有多少真的是‘我想要这样做所以这样做了’，而不是‘有人希望我这样，或者我觉得有人希望我这样，所以我做了’呢？”
“我……”方曜明一时语塞，思绪快速流转，似乎想要找到能够反驳对方的话语。
“从成为魔法少女的第一天开始，你的行动逻辑就是看着其他人的，‘想要不让别人难受，想要满足别人的期待’，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在这些行动中，你自己的意愿真的得到了贯彻和满足吗？”
“更可怕的是，你似乎对这种情况还不自知。让我猜猜，你不会还对别人说过什么类似‘成为魔法少女的理由就是自己想要成为魔法少女’之类的鸡汤吧。”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说出那种话。”被踩到痛处的方曜明像是应激了一样赶忙否定了对方的猜测。
“那还算是个正常人，至少精神没分裂。总之，因为和妹妹吵一架就要死要活的，多少有点看轻自己了。我希望你重新想想，自己在这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不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挂记在别人身上。”
“就这些吧，挂了，困死了。”
电话又一次被生硬的切断了，方曜明而耳边回想起绵延持续的挂机声，可他却迟迟没有把手机从耳边挪开。
“为了自己的理由吗……”方曜明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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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城内，另一间漆黑昏暗的卧室中，挂断了电话的国家魔力管理培训学院院长，并没有像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到头就睡。
实际上在看到来电号码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接通电话的同一时间，右手已经抚在了一枚红色的按钮上。
那是代表着最严峻突发状况的解决措施，只要她按下按钮，五分钟之内，来自国度的特别处理小组就会降临这颗星球的任何角落，清除掉旭云市那个可能威胁到这颗星球和平的潜在风险。
这是那位挚友在离别之际，托付给自己最后的手段了……
就算现在已经“故作轻松”地挂断了手机，院长的右手仍旧没有离开那枚按钮。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漫长的等待煎熬着这位古稀之年老人的意志，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的流逝似乎都像是一生一样漫长。
三十分钟，当院长已经不记得第多少次回顾自己这一生的经历时，手机终于再度亮起，那个眼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想通了，你也该睡了。
“这臭丫头，真是熬老太。”老人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睡觉！拜她所赐，明天不去学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