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年记忆里那位殖入了赛博外丹、战力堪比紫府的殖装巡骑不同,此刻宋坚虽只有筑基修为,但行动间却带着久经战阵的罡煞与从容。
锐利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舱内,瞬间锁定在林封附身的这具鬼修躯壳上,以及他身后那吓得瑟瑟发抖的金发碧眼幼-女。
“阴气森森,童女泣血……果然是炼尸鬼修作祟!”坚哥声若寒雨,带着冰冷的杀意,“竟敢以邪术拐掠稚童,看哥们一刀劈死你这恶鬼!”
他一步踏前,筑基期的威压沛然奔涌,混合着精纯的周罡正气,牢牢锁定了林封。
宋坚身后,另有一女巡骑守在破开的舱门外,手持一神道流派的铜镜法器。
就在坚哥发难的同时,女巡骑迅速响应,法器倏然翻转,镜面对准舱内,散发出缕缕清圣辉华,显然是用以照邪显形、防止鬼修遁逃或施展幻术。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诛邪!”
六甲秘祝念咒而起,铜镜法器光芒大盛,一道清正光柱如月华泄地,径直倾注在鬼修身上。
被照中的林封顿时昏了头,因为这光柱还真效果绝群,把他照得如受火烤,仿佛被绑在火刑架上,筋骨灼烧,全身上下不能动弹:
“不是,坚哥,等等,我是自己人呀!”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和我截天一剑讲去吧!”
宋坚语毕,仪刀出鞘,截取天光。
这一剑极慢,施施然斩出,却能斩吾见我,明悟道心;这一剑极缓,翩翩然而至,叫人物我两忘,唯余通透。
三尺仪刀敛尽血沫光华,跨越尸山血海,往林封体内的幽绿尸蛭斩去!
清正光柱之中,鬼修被控得死死,硬生生吃了这慢悠悠一剑。
刀光过处,并无血肉横飞,却见一道惨白幽绿、足有一人高的庞大尸蛭虚影,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斩出!
那异物由无数湿滑体环纠结而成,呈纺锤状,每一环纹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吸盘,每个吸盘中央皆有一颗诡异眼瞳,此刻被齐齐刺破,渗出汩汩黑血,旋即生机尽灭,不再眨眼。
最终连带着尸蛭也一起停止了蠕动,瘫软于地,化作一滩青黑污浊的粘液。
眼见鬼修伏诛,女巡骑这才稍松一口气,却又开始后怕:
“真就一刀把他斩死了,宋大人,咱们这不怕被鬼墟商会报复吗?”
“我说多少遍了,别叫‘宋大人’,显老!”
宋坚白了对方一眼,训斥道:
“陆梦柳,怕被报复就不要吃讨魔司这碗饭!而且,小陆,你眼睛瞎了吗,万目观者那么大颗眼珠子正在天上挂着呢,藏骨府那帮鬼修多半忙着搜集命数,才没空理会我俩。”
“那我听坚哥的。”
讨魔司女巡骑,也就是炼气圆满、兼修神道的陆梦柳调整好心态,小心绕过那融化一滩的尸蛭邪物,俯身将幼女轻柔抱起,温声安抚:
“小姑娘不用怕,坏叔叔已经被坚哥斩死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家!”
陆梦柳说完,并指如剪,小心翼翼地从女孩发间取下一缕金色发丝,置于铜镜镜面之上,低声诵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栩栩胡蝶,指路寻亲!”
咒语方落,镜面上那缕金发竟无火自燃,化作一只青黄相间的磷光蝶影,翩然振翅,栩栩如生,欲向河岸上金陵城方向飘去。
“还好还好,还在《栩栩灵蝶觅君母》的感应范围里。”
小陆满意点头,转而问向正在搜刮战利品的带头大哥:
“坚哥你那边有搜到什么好东西吗,可不许私藏哦。”
“情况有些棘手,”宋坚举起一枚自鬼修身上搜出的白骨令牌,面色微凝,“这鬼修不是藏骨府的行商,而是不仁楼的嫡系。”
“鬼墟商会五府四楼,府主不过紫府修为,未铸魂前皆难挡【斩吾见我】刀锋。然楼首皆为铸魂鬼修,个个难缠。
“此地不宜久留,走之前先伪造现场一番。小陆,快把‘红蜂女’那几枚‘绛影针’取出来,咱们祸水东引一下。”
宋坚准备嫁祸的这位红蜂女,乃专在金陵城内行侠的义贼,她身披鲜红披风,擅使长枪,劫富济贫,荡魔除恶,民间敬称其为“红衫女侠”,而江南官府的海捕文书上则斥其为“红魔女贼”。
而宋坚所用“红蜂女”一称,则更偏中立,最初是江湖上老色胚取来调侃红衫女侠的,意指对方红色披风下的腰肢纤细如蜂,身材曲线优美。
至于绛影针,则是红蜂女的专用暗器,乃宋坚托关系从金陵城捕快熟人里要来的。
宋大人把那几枚特制的绛影针刺入鬼修尸身,又让陆梦柳抹去舱内神道法术的残留痕迹,将此事嫁祸给金陵城的地头蛇红蜂女。
反正她债多不压身。
诸事布置妥当,宋坚只带走储物袋,把那具有追踪定位功能的白骨令牌留下,随即与陆梦柳带着获救幼女,从半毁的渔船上撤离,通过神道法术《栩栩灵蝶觅君母》,依循磷蝶指引,给救出的幼-女找妈妈去了。
就在宋坚、陆梦柳携幼-女前往金陵城途中,破败的船舱上尸体低语,尸蛭溶解而成的黑泥上,回响起鬼修阴冷低沉的话音:
“那永世长眠的并非亡者,在万劫的终焉之中,即便死亡也会死去。”
斯人已逝,但逝者的亡语却在秦淮河上荡漾,使猩红摇曳,使血华飘舞。
于是尸蛭受吸附,尸骸被俘虏,犹如受重力捕获的天体,坠入破败渔船上的一个猩红黑洞。
有生于无,黑洞生出血池,血池又凝成骨肉,重新聚合为身披红黑血袍、眼藏终末龙瞳的炼尸鬼修。
林封眺望着远方讨魔巡骑入金陵城的身影,自嘲道:
“好险好险,差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开局就被坚哥一刀斩死。”
有一说一,如果没有那位兼修神道的女巡骑从旁协助,光靠坚哥那手极慢的【斩吾见我】残招,根本不可能斩中自己。
而被陆梦柳凭铜镜法器以神道法术定住时,林封其实也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以【黑王遗命】强制终止对方法术,再避锋芒,第二种才是硬吃坚哥一刀,再以【终末龙瞳】的复活权能重生。
但考虑到当年的鬼修必不可能解开这套不解释连招,林封溺于历史长河,不想影响旧事走向,才选择了假死脱身。
总之先暗中尾随,看看坚哥后续发生了什么。
此时巡骑二人已进入金陵城,身影从林封视界上消失,但靠着玉藻樱的性命勾连,他仍能感应到对方在城中移动的路线。
事不宜迟,林封捡起甲板上的白骨令牌,也离开渔船,向笼罩在观者视线中的建康金陵赶去。
而差不多就在鬼修踏入金陵城的同一时间,夜空中内嵌千瞳万目的巨大眼睑也终于睁到了最大。
复眼密布的眼白在金陵夜空铺展盈满,引动无数量子仙瞳如流星雨般落下,所有目睹壮丽绝景的命数子眼中,皆有非人非虫、如神合唱的宏音共鸣——
[你已落入【愚天残梦】,命数增一,获得命数【诸神棋戏】,并受到诅咒【观棋不语】——诸仙神佛以梦为秤,手谈对弈,汝承观者六命,当观棋不语!]